时寒舟点开了这篇连环小画。
温馨的画风顿时映入了眼帘,时寒舟看到了大片的荷塘,一汪池水澄澈至极,游着一尾尾巴尖带着一抹蓝的小白鱼。
她一点点的翻看下去,越看神色愈加古怪。
里面的一些情节虽然经历了一些改动,但还是太过熟悉了——分明是楚逝水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甚至有很多细节之处,连时寒舟都记不太清了。
却都被绘到了这篇连环小画里头。
这位叫“教主”的画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时寒舟认真的往下翻看,觉得自己好似站到了楚逝水的视角来看他们这对师徒之间发生的故事。
连环画里头的小黑猫愈长愈大,有了流畅的身形和矫健的身姿,猫爪厚实而锋利,一对绿色的竖瞳攻击性十足。
像她这样强大的肉食动物,有一日没忍住天性,将小鱼师父从鱼缸里提溜了出来,将他给咬伤了,在池边流了很多的血。
可小鱼也只是抬起自己的鱼鳍和尾巴,温和的拍了拍愧疚的黑猫徒弟,安慰她自己没什么事。
还有一回,小鱼师父同黑猫徒弟过节的时候要去祭拜龙神,小鱼正教着徒弟祭拜的流程,黑猫却问了他一句:“你的愿望是什么?”
小鱼师父想都不想的答道:“愿你一生顺遂。”
那就是当时楚逝水在龙神祭典上同她讲的话。
可画里还不止这些,在侧边的位置,又有着两行未曾说出口的字:
“我谨以此身拜求龙神,庇佑我徒风起雨落无忧无扰,事事安稳顺遂,阳光时时照普于她。”
“愿她无所束缚,愿她强大,愿她潜龙腾渊一飞冲天。”
这两行字真挚动情,承着太深的希冀,撞入时寒舟的眼帘,无端使她心中一动,像什么砸在了心头一般,泛起一阵麻意。
她将手中的玉简放了下来,眉眼低垂,抬手撑在了额边。
魔尊殿下闭了闭眼,很多画面和语句便悠悠浮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把这些线条和语句掰开了揉碎了,从其中品出了那么几分隐晦却炙热的爱意。
时寒舟忽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她想直接同楚逝水坦白,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在她这个念头冒出后的不久,这篇楚逝水画的连环小画突然更了新。
时寒舟扫了一眼,露出个非笑似笑的神情——原来有人以闭关为借口,实则是在暗地里画连环画。
这会儿夜幕已然降临,楚逝水靠在床榻的软枕之上,将手里头的玉简放下来,没了玉简发出的荧光,周遭顿时陷入黑暗里头。
他一头细雨密雾般的长发铺散下来,拢住柔软洁白的软枕,一双湖蓝色的眼眸愣愣的盯着天花出神。
他一手放在脑后枕着,一手摁在跳得剧烈的胸口上,试图让自己过于炽热的心跳能消停些。
自时寒舟表现有异的那段时间开始,他脑海里头便出现了两个念头,拉锯着难分上下。一个警告着他不要自作多情,提醒着他有着多么卑劣的灵魂,一个叫嚣着沉沦,恨不得将自己从身到心都不顾后果的交出去。
两种极端的情绪随着时寒舟的试探愈加激烈,直到现下仿佛要将楚逝水的灵魂从中撕碎。
他是个极端敏感的人,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徒弟的一点异常。
那是时寒舟二十岁那年,他又误喝了酒中了招,但是并不多,在时寒舟抱他回去的时候稍稍清醒了几分。
楚逝水被她像个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紧紧抱在了怀里,脑袋沉沉的枕在她的肩上。时寒舟没有往日的冷肃,反而变得柔软些许,无论什么问题都有回复——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楚逝水着实愣了好久。
哪有徒弟这样抱着师父的呢?
好似一切的发生在这里便寻到了眉头。
楚逝水告诉自己说,这大抵是徒弟年岁尚轻,不知男女之别,并非有意为之。
他一次又一次的掩耳盗铃,心里头那颗情种却也在那年的一个怀抱里被悄然种下。
此后,一点点的扎根,历经数年,在这段时日里忽然就冒了芽。而在昨天时寒舟有意无意的靠近下,非常不争气的猛然抽条,以席卷之势蔓延全身。
好似要将这些年那些隐晦的爱意统统引爆,让他这丑陋的灵魂露出真面目来。
楚逝水亲缘浅淡,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体会过被人深切爱着的滋味。这些日子里,每每发现时寒舟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时,每每发觉她眸间带上的炙热时,他悸动的心脏便会发出仅有自己可以听见的轰鸣声。
催他心折。
可无论楚逝水伪装得再好,灵魂在过往的经历中被深深烙印上去的一抹自卑怯懦仍是留下了痕迹,在关键的时候跳出来作祟。
他始终不觉得这么好的时寒舟会对他这么一个家伙动了心念。
那可是金子一般的时寒舟啊,是在楚逝水这一生里见过的最浓墨重彩的灵魂。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再生妄念,结果那五脏六腑中回荡着的轰鸣声和那骤然抽条的千万缕情丝愈演愈烈,透过他的笔尖,成了他手下千回百转的线条,汇成了一幅幅小画。
——小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见到黑猫徒弟便会从血肉中抽条长出团团的荷叶来,几枝红荷不受控制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着艳丽的花瓣,像是晚霞那般绚丽的色彩。
可小鱼怕被徒弟知道自己的心思,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血肉中长出来的红荷砍断。
直到有一次实在瞒不住,他便将自己沉在了池塘的底部,透过水底下纵横的荷叶杆子的缝隙,偷偷觑着岸上徒弟的身影。
楚逝水那点百折千回的心绪最后凝成了小鱼那蓝盈盈的一对眼睛。
透过澄净的池水,显得朦朦胧胧,糅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在楚逝水自己都未曾注意的情况下,这对蓝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