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希冀地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并也包含着一丝情意地看着他。
于是他说。
“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面,可我们从前相处的很好,我们,我不用上战场,也不用走上仕途,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弥补。”
“你不用担心母亲为难你,你的远房表亲是四品大员,若是肯认你为义女,母亲肯定会同意。”
他抱怨道:“从前母亲给我指了两个妾室,虽好看,我却不喜欢,她们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能同我谈诗论道,也不能比武射箭。”
“你不喜欢,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说着说着,他信心越来越足,脸上带出充满希望的笑容:“你喜欢读书,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儿女儿,都叫他们读书习字,我可以教她们武术——”
“杨沐恩。”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抿了抿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张靖。
可那一声平静的,短短三个字的声音,却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心火,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张靖眼里的冷淡。
“我没有同你结亲的想法。”
“你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们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张靖拂开他的手,不再犹豫,转身便下山了。
杨沐恩却像是没有回过神似的,手指僵硬地蜷缩在那里,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远去的身影。
这一幕和从前他们关系破裂时何其相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失魂落魄。
多年前的一颗泪仿佛到现在才落下来。
杨沐恩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又说错话了,又说错了,可他根本不知道哪里错了,他自认比那些高傲自我的公子哥更低声下气,比穷酸清高的读书人更巧言能辩。
她为何总是不告诉他错在哪里就走掉了。
她总是往前走,向着一个他不了解的方向走过去。
杨沐恩坐在青石台阶上,木然地看着天色彻底黑下来。
其实这不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只是上一次张靖不曾察觉到而已。
几年前?杨沐恩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似乎是元宵灯会,京城里到处热闹极了,杨沐恩带着小厮,溜出家门扮成了平民,享受着摩肩接踵的热闹。
他戴着一个狼面具,正假模假样地吓唬着人,就见旁边的路上来了两个红衣女子。
一个人戴着猪鼻子面具,露出来的嘴唇却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另一人拿着兔子灯笼,脸上笑意满满,正举着手里的糖葫芦要往猪鼻子面具人嘴里塞。
那拿着灯笼的,正是张靖。
两个人虽都是女子,那亲昵的劲却和杨沐恩从前见过的所有手帕交都不太一样。
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他却仍然震惊于张靖明显的女性特征,那份震惊里藏着一股他没来得及发觉的惊喜。
张靖若有所觉看过来时,却被唐一争换身位的动作挡了一下。
唐一争轻描淡写地说:“这边人太挤了,我们换个地方。”
于是她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一次匆促的见面在张靖的生活中连一滴水痕也没留下,那天人太多了,她哪里会记得住其中一个呢?
杨沐恩却记得了。
自那之后,梦境里就多了一个红衣人影,提着一个兔子灯笼,笑嘻嘻地要把糖葫芦喂给他吃。
红衣人还要倾身上前,想要抢夺他叼在齿间的糖葫芦。
可他的记忆中,张靖不爱笑,更不爱穿红衣。
一切果真,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