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丛心里震撼一下。他紧紧撅着英雄剑,企图一刀宰了这个手拿白剑的骷髅头目。也许,是因为太过愤怒,蚕丛大叫了一声,他想挑战它。
那个头目显然注意到了蚕丛,他双眼紧紧盯住后者。巴桑卓玛试图提醒他,“不要看它的眼睛。”但是已经晚了。
蚕丛瞬间感觉到红色眼珠里传来一股雄浑的让人呼吸困难的力量,他惊讶自己身体的变化,这是一种从来就没有过的压迫感。他手脚被死死压制不得动弹,然后脸色涨得发紫。突然,在大后方的巨石上,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响彻云霄,巴桑卓玛叫道:“白虎来了。”那个头目显然被“虎啸声”转移了注意力,蚕丛感觉到那股让他窒息的大力消失了,他怒号一声,随即挥舞着英雄剑,大叫了一句:“来呀。”
那个头目微微意外,因为一般的普通人早就被这股大力给倾轧死了,只见他朝蚕丛伸出右臂,倏尔,手指的方向的冰面上出现爆裂的声响,一道几寸的裂口朝蚕丛直冲过来,这显然是一道无形的极为霸道的剑气,快如闪电,扎西多吉意图提醒,巴桑卓玛张开了口,蚕丛见势不妙,紧急避开,后面一个野人瞬间被割裂成两半。
接着第二声“虎啸”再次在空中炸裂,震碎人们的耳膜。
巴桑卓玛指着巨岩的最上方,叫道:“在那里,你们看!”
白虎再一次现身了!
白虎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只传说中的神兽,威武霸气,有睥睨万物的雄姿,它仰起头来,朝着天空狂啸。它那锋利的爪子,踩在巨石上,碎裂的石块纷纷掉落悬崖。
骷髅军团的头目也不在关注扎西多吉等人,他双手一挥,企图用他那无形之力控制住白虎,白虎显然受到了惊吓,这股力量无形无质,从空中传来。白虎可能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波动,继续咆哮一声,接着往更远处的山峰跳跃。
骷髅军团中,一位类似于护法的头目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召唤声,所有的骷髅人在这种声音的牵引下,往大后方撤去。
姜维,黑臀等人企图前去追赶,但是扎西多吉叫嚷道:“给所有死去的人,一个体面的葬礼才是最重要的。”
蚕丛看到整个旷野上,倒在地上的青衣人不计其数,还有一些巨人,也在战斗中死去,许多人陷入哀伤中,巴桑卓玛找到了“大山”的尸体,他那巨大的身体,血肉模糊,巴桑卓玛试图搬动,可纹丝不动。扎西多吉吩咐姜维等得力干将将汪中龙的尸体架在一匹战马上,说道:“将他带回祭天神坛。”
其时日头偏西,太阳的阴影在无限扩大,许多野人在找寻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死去的人,也许是他们的朋友,或者亲人。
这时,前方出现恐怖的叫声,有人惊慌失措,扎西多吉,蚕丛等人立马提高了警觉,出于本能,扎西多吉大叫道:“大家骑着战马快跑。”
“快跑,快跑,”的声音此起彼伏。恐惧扩散开来,大家做出紧急逃离。
蚕丛跟巴桑卓玛骑在战马上,他们已经顾不上地上的同伴了。因为那只白色之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风暴和冰冷的沙尘暴,飓风卷拂,遮天蔽日,一片混乱,蚕丛,扎西多吉,巴桑卓玛等人从后方望去,只见那个背后插着白剑的骷髅人露出诡异的笑,他站在冷酷的冰丘上,无言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接着念着一些咒语。
蚕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那些死去的尸体,突然动了一动,扎西多吉大叫道:“咋们快走,咋们快走。”蚕丛看到巴桑卓玛走了,立马跟上前去。
整个五指山峰下,数万野人沉浸在巨大的沉痛中,所有人泪眼迷离,如丧考妣,的确,大多战士和民众在这场灾难中死了,他们抢回了一些尸体,可是更多的尸体被那个白色之神带走了。
扎西多吉跟几十位脸上涂满黑色墨汁的巫师交谈一番之后。他们一致认为,火葬才是一种最体面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以此告慰这些兄弟门的英灵。
蚕丛看到许许多多的尸体都被堆放在巨大的材堆上。关外之王汪种龙的尸体则是单独放在一垛材堆里。扎西多吉举着火把,脸色沉沉,他在等待祭祀巫师最后的指示。
巴桑卓玛跟蚕丛站在一起,她悄悄说道:“火葬只是最快捷最高效的一种安葬方式。其实更多的时候,如果只有一个人死亡,这里会给死人做一个木棺,将死者的遗体或骨殖装殓棺材后,然后将其置于悬崖上,经年累月的风吹日化,让逝者魂归这天与地。也就是崖葬,也叫风葬。”
蚕丛听后不置一词,或许,他正为白天发生的事感到后怕。接着巴桑卓玛说道:“仪式开始了。在这种规模的葬礼里,巫师会呈现许多法器和神只,你稍微了解一下。”
蚕丛看到,几十位身穿祭祀袍,襟左右开,长尾褂的巫师,手拿玉琮之类的法器,吹着法螺,一些人高举招魂幡,然后还有四位巫师抬着一个高大的神只,从人群中慢慢走了过来。巴桑卓玛说道:“巫师要围绕材堆走上三圈,此后才会点火。”蚕丛特地瞧了瞧那座看上无比神圣又无比庄严的神只。
神只有三四层,每一层都是一些让人敬奉的神明,巴桑卓玛说道:“这座高大神只里,有几十个神人,而最高层,就是掌管太阳的伏羲大神,先民门都尊称他为青帝。”
蚕丛瞅了瞅,他发现神只最下方似乎一个山川湖泊,有水流的痕迹,中间跪坐一人,头上两角,背后附着一个罍,罍里面不知是啥,接着有四尊神分布在四个方向,然后另外四尊神抬着柱子,柱子之上是第二层,第二层上又有四位大神,接着上面有一个哮天犬之类的神兽,张开大口,尾巴短而翘,上面刻着玄纹,星纹和鸟纹,其上又有一位大神,举着一个盒装结构,上面有月亮图案,依次而上,直到最高层,也就是“三皇之首”的伏羲大神。
巴桑卓玛说道:“这里有四辅神,四柱神,四荒神,四隹神,里面还包括掌管月亮的少昊,掌管星辰的颛顼,掌管山川的神农氏等,掌管太阳的太昊。”
在蚕丛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上古四位辅佐神的传说,比如在雷霆寨的祭天台,蚕丛跟马竞,桃木他们就见到了春神句芒的神只。
句芒也就是先民口中的木神,他掌管着万物复苏的春季,世间的草木都由他来掌管,代表的是生机勃勃,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先民对农作物种植相当重视,因此,他们敬奉春神。
第二位是夏神,火神祝融,也即先民们口中的重黎。据说,在远古纪元,帝喾高辛氏时,祝融在有熊氏之墟担任火正之官,能昭显天地之光明,生柔五谷材木,为民造福,因此被后世尊为火神。蚕丛在宝墩新城,喜欢跟青玉和青云谈论《山海经》里的奇闻怪谈,因此他知道,祝融也是是黄帝时期的功臣,并且也是颛顼大帝的辅臣。
其次是秋之使者,金神蓐收,蚕丛记得,《山海经》中描述:“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蓐收左耳上挂着一条蛇,他骑的是两条龙,他是西方的神明,脸形跟人类长得差不多,可是他周身全是白色的毛,有着老虎的爪子,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斧头,面目狰狞,霸气威武,金神代表着秋季,同时掌管刑法,民间传说,天上的神明犯了罪状,金神会对其进行惩罚。
最后一位是冬之神,禺强,也即北方之神,他守候在苍茫的北国,坐镇北海之滨。他,人面鸟身,形态奇异,珥青蛇为饰,足踏赤蛇,每走一步,脚下散发着冬日特有的冷冽与神秘。禺强,先民称其为太阴之神,外号玄冥,他不仅是季节更迭的守护者,也被传为瘟疫的潜行者,每当其驾御西北风而来,厉风呼啸,万物瑟缩,仿佛是他对世间的警醒。
但是蚕丛对四干神、四柱神,四荒神的传说,不算太了解。
巴桑卓玛说道:“我们不是野人,更多的时候,我们称呼自己为自由民。我们尊崇伏羲,少昊,神农氏和颛顼大帝。在这里,我们给每一位死者最大的尊重,这也是让人们心安的唯一方式,你说,如果不尊重同类,我们又有何权利去尊重其他呢?”
蚕丛被她的话震撼到了。随着一位巫师的干吼一声,扎西多吉终于发话了,蚕丛抬起头来,他看着这位断臂盟主,发现他的形象是如此显着,让任素肃然起劲。
“这里,所有死去的人,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姐妹,是我们的家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但是你们的死去,永远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希望将存留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扎西多吉说得很尊重,大家凛然肃立,纷纷说道:“希望将留存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
巴桑坠卓玛同样说了一句:“希望将留存于活人,你们一路走好。”
蚕丛看到,扎西多吉用火把将汪中龙的枯柴堆点燃了,烈火开始燃烧,“噼里啪啦”地响着,接着,许多野人,将更大的柴堆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让整个五指山峰下,一片明亮。
巴桑卓玛跟着许多人一起念叨:“愿你们的生命与我们同在。”
晚上,整个营地一片寂静,蚕丛又被巴桑卓玛喊进了那座巨大的营帐中。他看到,里面除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外,只有扎西多吉和姜维两人。白天见到的领主,应该都在各自的区域休息。
扎西多吉背朝外,呆呆望着一座神只。听到巴桑卓玛的脚步声,他突然转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们两人都出去。”接着又转身,无言地祈祷者,这座神只,头带高冠,双目突出,鼻子高挺,嘴唇细长,穿着一件窄袖长衫,衣服上锈着玄纹,有龙纹,鸟纹,虫纹,身佩方格纹戴饰,脚戴足镯,赤足站立于方形怪兽座上。这个神只的形象,跟刚刚那座祭祀用的神坛上,最高的那个神明有点类似,应该就是伏羲大神。
巴桑卓玛和姜维离开了营帐。
蚕丛盯着这个仇人的背脊,不知该做何种举动。他想着,这可是最佳的刺杀时机。只听扎西多吉说道:“举起你的剑吧,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蚕丛不置可否。
扎西多吉突然转过身来,右手举着长剑,接着一抖,剑已出鞘,蚕丛发现,这炳剑跟自己的剑非常相似。
他一阵出神。
“你的是英雄剑,我的是美人剑。”扎西多吉饶有兴趣地说道:“他们是两兄弟。”
蚕丛哑然,表示难以置信。
扎西多吉突然坐了下来,给蚕丛倒了一杯烈酒,自己喝了一杯后,说道:“喝吧,咋们之间,存在很多误会与机缘。”
蚕丛依然记得杨术、阳江两位前辈的教诲,他怒道:“哪里仅仅是误会?你杀了守望者兄弟,你可还记得守望者宣言!”
扎西多吉将剑收到剑鞘,说道:“我当然记得守望者宣言,”他抬头,望了望穹顶,沉默着,念叨:“…我热爱这片土地,我热爱这里的人们,我将无私奉献我的热血与汗水,我将无私奉献我的激情与豪迈,我们是守卫者兄弟,我们共同进退,我们手足相连,我们勇往直前,我们奋斗不息,我们为正义与公理而战,我们为尊严与仁义而战…”
蚕丛打断道:“既然记得,那你还杀了他们……杨术前辈,他…”
扎西多吉两眼圆睁,脸色通红:“我扎西多吉从来不杀一个正义之士,杨术和阳江是我的好兄弟,但是那些道德败坏,行为卑劣的守望者就不配成为我的兄弟…”他再喝过一杯烈酒,说道:“15年前,当我带队到达苍鹰谷枞树林的时候,杨术那只队伍已经达到,但是我没见到杨术本人,他们队伍俘虏了一些自由人,(野人),其中有一个叫格桑曲珍的女孩,长的如花似玉,一些守望者兄弟淫欲作祟,做出丑陋的兽行,企图对格桑曲珍等几位女野人施暴,这个猥琐举动正好被我瞧见,于是双方展开厮杀,为了救助那批野人,让他们活下去,我只能痛下杀手,可是局面超出控制,我只好带着野人暂且回避,之后几天,杨术带领一帮兄弟追来,也许过于愤怒,他不顾原有,疯狂砍杀,我只好展开对攻,”扎西堆多吉回忆这个画面,一脸痛苦,继续说道:“也许其中存在误会,但是总之,我确实是杀了一些守望者兄弟,他们仅仅只是听从了杨术的命令,其实罪不至死。因此,阳江兄弟的愤怒,可以理解。”
蚕丛知道,剑门关上没有女人,一些年轻守望者耐不住寂寞,的确存在猥亵女野人的可能。但是他依然对野人的行为,深恶痛绝,他说道:“这些年来,野人杀了很多守望者兄弟,他们残忍至极。”
扎西多吉并不否认此事,千百年来,关外的自由民对剑门关守望者痛恨至极,他们都认为,是因为剑门关的存在,让他们背负了“野人”这个低贱的称号,同样,他们将野人定义成了下等人,野蛮人。
这是赤裸裸的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