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看到,旷工们脸上洋溢了笑脸,而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辛酸。
奴隶们的要求如此简单,只要多上哪怕一口的饭菜,他们就心满意足,因此,听到某个老妇人死了,旷工们仅仅说上一句:难怪今天的饭菜,口味变了,这胡萝卜混了猪肉,新鲜吃法,味道好极了,然后他们继续埋头胡吃海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青玉觉得,最底层最低贱的人民,面对苦难,是没有同情心的。
青玉是在那个石桥下,看到皋笛的。
老妇人的尸体被放置在矿井边的瓦砾上,过路的旷工蹑足附耳窃窃私议,有些人颤抖着,不敢大声喧哗,大概,死神的恐吓力量过于巨大,已经让他们麻木。
乔一跟岑夫子、柳青则尽着最大的人道主义关怀,给与老妇人最体面的包裹,好让她入土为安。皋笛嘴角那抹诡谲的笑意还是被青玉发现了。
青玉跑到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你的所作所为让人不耻,如果没有你,她不会死。”
皋笛回绝道:“她目前不会死,但是将受到更多的痛苦,她活着是一种煎熬,这样的状态,他生不如死。”
青玉怒道:“即便是这样,但你不是死神,无法判决一个人的生死,你没有这个权利。”
皋笛笑了笑:“我只是让她得到解脱。记住,我信奉的是千面之神,我只是千面之神的一个侍奉者,他的忠实信徒之一。只要任何人有这个要求,我都可以办到,我是来解脱他们的,而不是让他们继续沉沦在苦难里。”
青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很诧异,他居然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连续解脱几十个人的生命,并且不露一点蛛丝马迹,他的这种高深绝技,简直深不可测。
青玉默默伫立着,她明白自己背负着血海深仇,她想着,假若要是能学会这种必杀技,用在仇人身上,那不是跟他一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名单上写的名字,不就很快解决了吗?而她马上就可以跟家人团聚了。
想到此,她露出了一抹笑意。她飞快地跑向前去,然后回头定住脚跟,她盯着皋笛,将脸憋得通红。
她想学这门技能。于是试探问道:“难道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吗?想让谁死,就可以让谁死?”
皋笛只是依旧走着,回答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杀人是有代价的,你现在太小了。”
青玉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地回味着这句话,“杀人是有代价的。”
几天的暴雨又影响了交货的进度,待雨停的那天,一脸严肃的阳北贤又来了,他一言不发,眼神桀骜,心事重重,此次,除了阳柯泉,他旁边还站了另一位年轻人,大概15岁上下,此人风度翩翩,眉清目秀,举止优雅,他没有做将士打扮,穿着一袭素白的轻纱流苏,脚屐一双牛皮黑靴,手拿折扇,笄发成辫状,用一根玛瑙玉簪插着,看上去潇洒倜傥,是一位风流小子。
他就是阳北贤口中的人中龙凤,阳臻麟,据说能文能武,青玉对这种纨绔子弟向来不喜。
早前在宝墩新城时,各大家族里,这样的浪荡子弟,如过江之鲫。其实,阳北贤要是能去到都广平原各大家族走一圈,他就会发现,阳臻麟没有他想象的出类拔萃,而在这里,则有矮个里拔将军之嫌,当然这只是青玉的个人看法,她低着头,并没有多看一眼,只是继续在木屋子里端茶倒水,低三下四地给大人们提供服务。
阳北贤干脆利落,直入正题道:“既然效率没法提高,那就只能延长时间,之前从辰时到戌时,现在就要提早一个时辰。”他喝过一杯浊酒,兴许是天气太热,于是吩咐一名侍女,给他加快蒲扇的力度。
他继续道:“情况十万火急,你们得争分夺秒。诸葛辰、青山领导的联盟军,已经征服了盐店古城,然后又合并了紫竹古城,苏氏和唐氏两大家族对青山俯首称臣。目前,他们率领的将士超过了7000人。”
青玉闻言震惊了一下,差点将手中的盘子掉落,当然,这一细微举动,没有人察觉。
只听见阳柯泉诺诺道:“我们定会遵照父亲大人的吩咐,全力加快进度,务必完成宝墩新城的需求。”
阳臻麟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军中无戏言,假若完不成任务,大哥可要受到军法处置啊。”青玉听到他的声音尖细,如同一只乌鸦“嘎嘎”大叫,让人耳为之鸣。
但是她今天突然听到大哥青山,妈妈诸葛辰的消息,如久旱逢甘霖,枯木逢春雨。
何况哥哥的事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让她大感快慰。
阳北贤扫了一圈,继续道:“还是得继续调查那些人的死因,战争即将爆发。今年以来,奴隶需求紧缺,各大城邦都在招兵买马,我们在奴隶得不到补充的前提下,只能尽力降低矿区的死亡率。开源节流。”
阳臻麟迎合着,说道:“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衡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就是这个意思。”
阳北贤闻言一阵欢喜,他为这二儿子的博闻强识而自豪。他想着,假以时日,臻麟步入政坛,凭借他的文韬武略,定能在古蜀大陆大放异彩。
青玉嗤之以鼻,她在端茶倒水之时,面对阳柯泉,则恭维得很,在那个嚣张跋扈的阳臻麟面前时,则轻慢随意。
阳北贤调整着坐姿,他一手搭在椅子扶手边缘,一手举着酒杯,说道:“剑门关来了消息,那个老不死的管理者,又在向各大城邦要这要拿,简直是贪婪无厌,早几个月前,送去了200多个奴隶,最近一个号称剑神的家伙从关外回来,听说去年吃了大败仗,导致全军覆灭,还找借口到处宣称,看到了一些恐怖的死尸之类的东西,据说是骷髅人,不知是欲盖弥彰呢?还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撒下弥天大谎。”
臻麟俯首道:“这种人永远无法满足,简直是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青玉小时候听青云说过,剑门关外的传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有此类消息。
阳北贤知道丁义总指挥为何这些年来,一直跟他索求物资,而自己的家族相比其他大氏族,并不煊赫,顶多只能算是一名有点资本的商人。他明白,这都是因为阳江在那里。
对于这位弟弟,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大概他认为,丁义总指挥官以守望者名义向阳氏家族祈求,完全是弟弟的主意。
这些年来,阳江以这种方式在折磨自己,或者是在提醒自己:“哥哥,你一直欠着我,因此我会不停跟你索取,也让你明白,弟弟一直记着哥哥呢。”
阳北贤完全不将这种索取放在心上,况且,他每次回馈给剑门关的无非是些破铜烂铁以及废旧的武器,对他来说,这点赐予就像从大象身上拔下一根毫毛,根本无关痛痒。
不过,他纳纳想着,去年底白帝城附近巫山山脉传来一些奇怪的风声,今年剑门关又传来了更大的消息,似乎这一切并非好事者的空穴来风。
难道消失了几千年的死尸真的出现了?
他骂骂咧咧道:“首先,从仓库找一些废弃的兵器吧。如果实在寒碜,就给他们打造一点劣质长枪吧。但要等到两大城邦的武器交割完毕后,我们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要以大局为重。”
臻麟继续说着,“听说,乌鸦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阳江叔叔最近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名字叫蚕从。”
阳北贤闻言露出讪笑,他哼了一声,想着越来越有意思了。因为他明白弟弟那高傲的性格,这么多年来,一般的年轻人难得入他的眼,在这个不惑之年,竟破天荒收了一位弟子,简直难以置信,他想着,一个青山已经是翘楚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叫蚕从的家伙,他看了看臻麟,若有所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真是不服老也不行啊。于是继续说道:“蚕丛是何人?仔细说来听听。”
青玉脑壳一阵悸动,她强制镇定,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居然同时听到两处重大消息,蚕从哥哥她可熟悉得很。
他每年都会从大山深处来宝墩新城玩,跟自己大哥青山关系特别好,经常一起切磋武艺,妈妈也格外关照他,弟弟青云则喜欢跟他分享奇闻趣事,常常弄得他尴尬不已 。
好姐妹青水则老是缠着他,让他教她射箭术,青水说过:“蚕从哥哥,你的剑术比青山强,或许比只父亲差那么一点点,但你的箭术,简直天下无双。”当然,她自己也是非常喜欢蚕丛哥哥的。她记得,他每年会给自己带来一种白白的叫做“蚕虫”的小动物,那个东西可爱极了。
他明白,蚕丛哥有大哥风范,为人刚正不阿,性格耿直。青山哥常常拿他作为目标,以此自勉,然后妈妈同样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们:你们五个都要以他为学习楷模,他身上有你们不具备的浩然正气。
只是没想到,蚕丛哥居然加入了剑门关,成了一名守望者,而且还成了这个大恶魔的弟弟的关门弟子。
但想到,剑门关是北境守护者,跟五国再无任何瓜葛,她又有点泄气,她不可能去剑门关的,蚕从哥就算知道家里的惨剧,也没有身份再帮助自己复仇了,再说,妈妈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自己的家事最好不要麻烦人家。
可总算听到了一位熟人的消息,她心里还是比吃了蜜还甜。
江臻麟说道:“蚕从就是飞将军的儿子,听说此人,跟他父亲一样,具备正义感,有热心肠。”
阳北贤反驳道:“这天下有正义感的多了去了,阳江为何非要找他?”
臻麟又继续道:“因为丁义总指挥选了他作为自己的助理,听说,他这可是作为剑门关下一位总指挥官来培养的。”
阳北贤听后一阵恼怒,历史上,剑门关总指挥官可都是人中之龙。
他想着,臻麟已经属于卓尔不群的俊杰了,可跟青山与蚕从比起来,又似乎矮了半筹,可他旋即又想到,蚕从这小子即便未来做了剑门关的总指挥,但也只是一个替五国守护北境大门的守望者,不具备逐鹿天下的资格。而青山嘛?本来就是真龙血脉的后代,比他差一点也情有可原。
于此一番自我宽慰后,他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