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坤一个巴掌甩将过去,在丁兰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痕。
“ 孺子不可教也。”丁坤双眼因愤怒布满血丝,他咳嗽着,气不打一处来。“小时候,学堂的学士怎么教你的?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一座高峰不需要用毅力去征服,你看看你,如今,你连踏上这座城池的勇气都没有了。”
丁兰压抑着情绪:“是我不想回来了吗?这些年你去找过我吗?你知道15年前,你的心有多冷酷吗?”他紧紧抓着神杖。
他几乎控住不住了,继续叫嚷道:“我是凭借自己的智慧离开白帝城的。假若我不够幸运,那我到现在依旧是两座城邦博弈的棋子,我已经看透了统治者的虚情假意和权利角力。如果你心中对我依然有爱,那么为何一次都没派过使者来访?”他的眼神充满愤恨,他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里。
丁坤咬牙说道:“8年前,我就知道你离开了白帝城,我派涂苏去找过你。哪知道你去做了游侠,天地如此广大,我到哪里去寻找你的身影。”他望着雄狮雕像,说道:“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其他的也就不要再说了。我希望你懂得收敛,而不是意气用事。先民说,审人、审己、审事、审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丁兰正在气头上,他以为第一次见面一定会因舐犊情深而温情涵蓄,哪知道依旧是针尖对麦芒,他才不会不因为一句话就将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而一笔勾销。他恼怒道:“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我已经习惯了浪迹天涯。”
丁坤坐在狮王宝座上,大手一挥:“你不要拿你的纨绔来考验我的耐心。如果我对你没有感情,那我此刻就不会来见你。你该成熟了,你看看吧,这些年,我为你做的。”
丁兰转身即走:“那是为你自己做的,而不是我。你知道你没有这么伟大!”
丁坤一阵恼怒。他站起来:“我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丁世家族的辉煌。”
丁兰脸色一沉,准备离开,涂苏和魏兵将军来了。涂苏正为自己的功劳而暗暗窃喜,他说道:“据我所知,青酆大帝已然昏迷。诸葛辰一家6口全部……”
丁坤勃然作色,双目一扫,及时制止了涂苏的冲动。魏兵将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意外两父子依然冰炭难容。涂苏深感遗憾,看来这对父子如十五年前一般芥蒂太深,短时间内难以消融。
丁兰知道他们要谈机密大事,迈开大腿,冲了出去。丁坤立马吩咐左右侍卫向前招架。
丁兰知道自己插翅难飞。
待丁兰消失不见,丁坤才跟和涂苏,魏兵将军提出疑问。
接下来几天丁兰魂不守舍。他听到了青酆大帝昏迷的消息,他才不关系西门郡羽发动的宫廷政变,辰妃娘娘一家的死活跟他无关。唯一让他魂牵梦绕的就是青云殇,她去了宝墩城,这位红颜知己,才失去丈夫,看样子又要失去父亲了,更可悲可气的是她的女儿,依旧被扣押在岷山深处。
相比于自己这十几年的委屈,青云殇受的打击更大。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必须去找她,他想安慰她。
等到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打算借着夜色离开时,丁坤国王召见了他。
两人一见面。丁兰就控制不住,怒道:“四五天了,你就把我晾在一边,派人监视我。你当我是20岁的莽撞青年吗?”
丁坤怒道:“如果你忍受不了黎明前的黑暗,那么必将错过破晓时的曙光。上古圣贤说,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即便是强大的狮子,在追击一只弱小的麋鹿之时,同样要躲在黑暗的角落,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你应该明白,隐忍的重要性。”
丁兰觉得父亲话中有话,问道:“你到底有啥想说的,请具体名言,你们拐弯抹角,那我只能就此别过。”这几天,他对父亲、涂苏、魏兵将军等君臣之间的做派,感到失望至极。
他扫了一眼魏兵,然后将目光锁定在雄狮雕像上,说到:“闪烁其辞,藏藏掖掖,可不是君子做派。”
坐在狮王椅子上的丁坤看到了丁兰眼中的愤怒,他为他的骨气而欣慰,接着说道:“战争已经打响。如果你还有争霸天下的雄心,还记得丁氏家族的誓言,想让这头雄狮依旧君临天下。那么就拿起长剑,跟魏将军一起奋勇杀敌。”
这时涂苏进来了。他善于察言观色,听国王如此一说,大概猜到他的心意,于此说道:“雨季是猛犸巨象的克星,那些庞然大物在泥泞中寸步难行。我们的狮子军团比他们更具有优势。如今,诸葛辰所代表的诸葛氏族的势力在宝墩城已没有立足之地。西门郡羽这次斩尽杀绝,同样让她失去了仁义之名。目前,正是我们亮相的时刻。”
丁兰豁然一惊,原来这些天来,他们在商议如何攻打宝墩新城,他说道:“白羊之盟还没到期。”
丁坤冷笑一声:“以后你该学着点怎么用兵打仗了。治道尚阳,治兵尚阴,治道尚方,兵道尚圆。”
丁兰是刚正不阿之人,说道:“总之我不管,如果我们在盟约之内贸然发动战争,那么我们就失去了正义之名。”
丁坤说道:“我没说即刻起兵。我只是想要你重新燃起斗志。战争才能考验一个人的韧劲和骨气。只要你还流淌着狮王的血液,那就要敞开你的胸膛,而不是对过往的一些细枝末节耿耿于怀。记住,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丁兰气恼地退在一边。
丁坤继续跟魏兵大将军和涂苏分析各大城邦的情况。
魏兵说道:“我们目前所能集结的兵马总数在15万人。驯养的雄狮突破了300头。”
涂苏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宝墩新城将士应该在2万上下。他们的猛犸巨像在350头上下。”
丁坤一阵叹息,继续说道:“我们的实力依旧在他们之下。”十多年来,他殚精竭虑,其实已经做到了最好。
丁兰泯着茶,不置可否。
魏兵分析道:“人数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西门俊羽一介女流,毫无战争指挥经验,青酆大帝已成废人,不值一提,而太子青海一张白纸,乳臭未干。十多年来,整个什邡古城斗志昂扬,战士们对胜利的渴望,远远不是宝墩城可比拟的。因此,一旦开战,胜利的天坪在我们这里。”说完,他脸露笑意。
丁坤疑惑问道:“青酆大帝到底如何昏迷?其中是不是有诈?”
丁兰竖起了耳朵。
涂苏刚落座,他喝过一口清酒,自信说道:“千真万确。据斥候回应,他病入膏肓,除非诸神降世,或者绝无生机。听说是诸葛辰暗中下毒。”
丁兰一脸疑惑。下毒可是皇后娘娘的做派。
丁坤冷笑一声:“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青酆落得如此下场。老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此乃天赐良机,我们一雪前耻的机会已然到来。”
丁兰心里五味陈杂。
涂苏叫嚷道:“确实如国王陛下所言,咋们毕其功于一役,于今什邡古城上下一心,我相信届时一定会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魏兵是一个谨慎之人,他知道战争的残酷,说道:“战争从就不会如此简单,骄兵必败,咋们话也不要说得太满。”他看了涂苏一眼,继续道:“你想想,我们长途跋涉,必定人马困乏。他们以逸待劳,全力戒备。期间的粮食贮备和供给,必须做出周密安排。”
丁兰显然插不上话,他魂不守舍也心不在焉。听了一段,滋味全无,他喝着闷酒,心想:“难道依然要像此前那样将我排除在决策圈之外吗?既然什么都决定好了,那又何必叫我来呢?”
丁坤谈了一些征兵与征粮的具体事项后,看着丁兰,说道:“你可以先去熟悉一下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比如关于战争所需的物料,炮台、战马、攻城锥、战服、长枪、弓弩等,这些你都该提前了解。先民说,不打无准备的战争,你懂么?”
丁兰盯者父亲丁坤,一阵沉默。
丁坤总结说道:“战争,最重要的不是谋略,也不是武器,而是粮草。粮草是战争的血脉,足够的粮草,决定我们的战线可以拉多长,同样决定我们的战争可以坚持多久。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丁兰一脸犹豫。
丁坤的决定毋庸置疑,他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这场战争属于你,我希望战后,你的名字响彻于整个古蜀大陆上空。”
丁兰睁大着眼睛,一脸愕然。实际上,他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他已经做好了逃离了的准备,他攥了攥背后的黑色布袋,发现青铜权杖依然还在,心里稍安。
魏兵将军再一次强调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充分的准备是胜利的前提。当然,这不是绝对。我认为,战争的关键是青酆大帝。”
涂苏问道:“如何呢?一具骷髅何足惧哉!”
丁坤老谋深算,沉吟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魏将军是对的,青酆大帝闭目的那刻,才是我们吹响进攻号角的那刻。”说完,他望着狮王雕像,露出狡黠的笑。
丁兰回到房间后,心浮气躁,他一想到青酆大帝即将死去,首先青云殇一定会伤心欲绝,然后都广平原一定又是硝烟弥漫,生灵涂炭。一想到自己还没能破解权杖的秘密,他就心急如焚。
“我必须近早找到青云殇,我必须尽快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丁兰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深秋的梧桐,在朔风中只剩下干枯的树杈。
这颗树的落寞形象跟自己是多么契合啊?他苦笑一声。接着,他开始观察宫殿内的情况,他盘算着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