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当年拒婚时,可想过她的清誉?”薛绥眉眼微挑,面上虽然带笑,语气却尖锐,“文嘉尚且敢于直面伤疤,你七尺男儿倒是畏首畏尾?”
从情感上来说,薛绥是极其愿意陆佑安与文嘉重归于好的。
陆佑安仕途坎坷,人品却端方正直,对文嘉也情深意笃。至于陆家的老丞相,虽说早已辞仕归田,也余威犹在,清流之名,远播四方。
这样的人家,算是文嘉的好归宿。
当然,她也有私心——陆佑安与文嘉相好,足以让平乐吐血三升。
平乐活一日,便一日不得快活。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陆佑安便是平乐的求不得,是他难咽的苦果。
陆佑安胳膊上缠着绷带,伤势未愈,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
“陆某当年愚钝,如今更配不得金枝玉叶……”
薛绥目光扫过他手上半掩的玉佩,轻轻一笑,“既知当年有负,何不尽力弥补……珍惜如今?”
陆佑安喉间发苦,摇摇头,没有出声。
薛绥行礼道:“无论如何,此次还是多谢陆公子能挺身而出,否则也难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望事态平息,莫要给陆公子带来麻烦。”
陆佑安神色坦然,“祖父常教导陆氏子孙,立身持正,不惧谗诼。此番指证萧氏,陆某问心无愧。祖父若知,也定会欣慰。”
薛绥微微颔首:“老丞相高风亮节,令人敬仰。”
陆佑安微微欠身,深施一礼。
“叨扰许久,陆某就此别过了。告辞!”
薛绥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忽觉这满院的树木,无不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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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行宫的暮色,渐渐深沉。
这里风景秀丽,雾气缭绕,宛如仙境一般,若真如文嘉所言,远离纷争,在此安稳度日倒是不错。
可惜……
薛绥倚着雕花木栏,指尖摩挲着腕间那道旧疤,压不住眼底的冷意。
小昭捧着玉盏碎步而来,低声道:“姑娘,太子殿下第三次差人来,催问姑娘的归期……”
“知道了。”薛绥头也不回,嗓音清洌。
“是。”小昭应声,又道,“可是太子殿下……”
薛绥转头看过来,小昭咽下方才的话,改口道:“婢子给姑娘拿件披风吧,夜里山风凉。”
薛绥点点头,“婉昭仪这两日气色明显好转,行宫里有太医和文嘉照料,倒也无需我再多费心思。明儿一大早,我们便启程吧。”
小昭瞟了她一眼,偷偷一笑。
“婢子明白,这就去收拾。”
菱花镜前,薛绥拿着青玉簪,凝视镜中眉眼。
那个暴雨夜里的纠缠,不期然地浮现脑海——
李肇灼热的呼吸,情丝蛊发作时猩红的眼尾,还有他说“孤若死了,你也要陪葬”时滚动的喉结,实在清晰。
从二人命运最初捆绑的那天,便已套上解不开的枷档,注定不会再成为寻常眷侣,却要共同面对接下来的风雨。
薛绥戳了戳镜子里的脸,勾唇。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会因为萧正源的伏诛和萧璟的流放而停歇——
皇帝给了李肇一个烫手山芋,清查户部几年的账薄可不容易。
更何况,李桓之前在查金部司的贪腐案,如今李肇要盘查户部,难免会发生冲突。
兄弟俩掰手腕,是崇昭帝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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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公主府偏门悄然洞开。
一个身影悄悄摸了进去。
平乐屋里的灯火,昏黄地摇曳着,隐隐听见茶盏落地的声音,以及她尖声的厉喝。
“废物!你说,西兹人怎会反水?”
顾介任由瓷片割破手背,哑声道:“公主……”
“住口!”平乐又发疯似的将另一个白瓷盏掷向他,“不许再叫我公主!我是李玉姝,李玉姝!”
碎瓷一地。
顾介匍匐于地:“公主息怒!”
从宣政殿回来,平乐性情愈发乖戾,动不动就摔砸器物,对下人大发雷霆。尤其等不到崇昭帝前来公主府探病,更是歇斯底里,扯掉额头上包扎的药布,泪流满面地说自己是没人疼的弃儿,不许人家再叫她公主。
顾介道:“应是太子买通西兹商人,提前得知了我们的计划……”
平乐怒极,“买通?他们要多少钱本公主不给?为何放着大把的银钱不要,背弃于我,投靠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