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夏听罢,心头那股荒唐且不安的感觉简直攀升至了巅峰。
她已顾不得云无涯施下的禁令,用力推开凌霄殿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大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她一眼看见寂行之正浑身浴血地跪在殿中央,那永远一尘不染的霜色衣衫已被鲜血浸透,漫开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的墨发用白绸一丝不苟地束起,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更衬得他面容苍白。
此刻的寂行之,浑身散发着一种落雪般的破碎感。
而云无涯站在他面前,阴沉的脸色让他身上的威压愈发沉重,仿佛一座巍峨的冰山。
若是常人,此刻早已被这股威压震慑得伏仆在地上,瑟瑟发抖。
寂行之却依然腰背挺直,不卑不亢地双膝跪地。
云无涯目中透露出愤怒与失望,厉声责问道:“你身为天剑宗大弟子,以你的修为,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他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大殿回荡:“还有,我探入你的识海,为何你的本命剑黯淡无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寂行之始终不发一言。
云无涯越说越气,额头上的青筋直凸起。
他猛地一甩衣袖,已勃然大怒:“你一直都是最让为师省心的弟子!是众师弟争相效仿的大师兄!可你瞧瞧,你这次带着师弟们都做了些什么,如此冲动莽撞,不计后果,难不成你真以为为师不会责罚你!”
说罢,他高抬起手,掌心汇聚起一股强大的灵力,仿佛下一瞬就要化出一条凌厉的链刃,狠狠抽打在寂行之身上。
若这一击落下,本就虚弱至极的寂行之非失了半条命不可。
“夫君手下留情!” 苏幼夏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将他拦住,“行之向来是全宗门最懂事的弟子,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你先听一听他的解释,好不好?”
云无涯虽然怒火中烧,但看到苏幼夏焦急的模样,胸中怒意竟平息了几分。
他眉头皱紧,最终还是又甩了下衣袖,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汇聚在掌心的磅礴灵力也随之消散。
寂行之听见苏幼夏的声音,原本比冰霜还要冷,比磐石还要倔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缓缓抬起头,眸光微动,眼神柔和地看向苏幼夏,轻声唤道:“师娘……”
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意。
听得苏幼夏微不可觉地抖了抖。
她狠狠闭了下眼睛,好一会儿才调整成自然的神色,这才蹲下身子,问寂行之:“你这是怎么了?”
寂行之直直地看着她,仿佛回到了迷雾山谷里的日日夜夜,那时的他们只有彼此,便是这般日夜相对。
“流血了,师娘。”他坦然道,丝毫不觉得在师尊面前说这样的话有何不妥。
苏幼夏指尖微颤,但还是掏出丝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去额上和下颌的血污。
她明显感觉到寂行之清冷如雪的眼神中,已隐隐肆虐着疯狂的暗涌。
而云无涯静静地立在一旁,垂眸看着这一幕。
他胸中余怒未消,脑中却浮出一句‘慈母多败儿’。
他料定,是山谷中的那一月,让他引以为傲的首徒沾染了合欢宗行事无忌,无规无矩的恶习,从而失了往日的约束。
他声音愈发冷肃,周身的寒意也更甚,怒道:“行之,为师从小便教导你,剑道修行,当以剑为尊,以正为念。你身为大师兄,更当以身作则,如今你却学起了邪门歪道的做法,只图一时之快,全然不顾后果。
你可曾想过,若你在噬魔渊遭遇不测,便是让你的师弟们跟着你一齐陪葬!”
苏幼夏听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寂行之近来除了与天剑宗同门相处,接触最多的便是自己,她已听出云无涯的意思。
她扭头看向云无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邪门歪道?云掌门直接点合欢宗的名字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原来掌门认为是我带坏了行之。”
云无涯皱着眉头解释:“我并非此意。”
苏幼夏轻哼:“那掌门倒是说说看,你说的邪门歪道是哪个宗门?”
云无涯:“……你莫要无理取闹。”
寂行之呆呆地看着气氛陡然僵住的师父和师娘,袖中的手微微握拳,突然开口:
“师父,是弟子一时冲动,铸下大错。千错万错,皆是弟子一人之过,与师娘无关。”
“行之愿承担一切责罚,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师父莫要迁怒于师娘,她是无辜的。”
他说完,殿内顿时更加死寂了。
还好苏幼夏知道他说的是噬魔渊一事,不然她差点就要想歪了。
“你身上的伤痊愈后,自己去领二十鞭。”云无涯冷冷地说道,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他最关心的还是寂行之的本命剑:“你那本命剑又是怎么回事?你如今道心不稳,即日起,你便闭关修炼,没有为师允许,不可出凌霄山半步!”
然而,寂行之却平静地看着云无涯,无比认真地来了句:“师父,弟子已弃道重修,弃无情剑,修多情剑。”
轰!
他淡然的声音,却如同一道惊雷,在云无涯耳边炸开。
云无涯永远都是端正高冷,八风不动的模样,此刻,身躯却震得猛然一晃。
“多情剑?”他像是听见了天下间最荒谬的事情,怒极反笑,“你天生冷心冷清,不知爱恨为何物。为师且问你,你有情吗?你的情在何处?”
寂行之却说:“有。”
说话时,他的眼睛好似被磁石吸引,直直地落在苏幼夏身上,再也无法移开片刻。
而苏幼夏,已然被他炙热的目光烫得一哆嗦。
她心想,寂行之身上背负的可不止天剑宗的期望,还有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
他的无情剑若是无法修得圆满,未来的人间……她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