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春风楼,在一时之间,可谓是集齐了当世诸多风云人物,便是庆阳郡守府也难有今日的盛况。
说是钦差到了,但是曲倪裳心里清楚,钦差到了,便是那个人到了。
一驾漆黑不露端倪且谢绝探究的马车在春风楼下停留,车旁两列着装统一的护卫表情麻木,京都护卫营统领雷鸣在黎王苏怀岷未下马车的时候,便已经派人接管了驻军把守的各个出口。
钦差曲蕤飏大人亲自掀开车帘,一个年轻男子从马车里探出了头,衣着如墨,面色如冠,举手投足间雍容依旧,肃肃萧萧如长风倚月。
他是囚犯,但必定是世间最从容、俊美的囚犯。
曲蕤飏上楼后,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女儿,一个黑得不像样,一个张扬不像话。
两人各喊了一声“父亲”,在曲蕤飏听来恍如隔世。
这两声久违的“父亲”,让曲蕤飏意识到如今的大理寺曲府就恍若一座死宅、毫无活力和生机。
曲蕤飏看了一眼那个黑的,才不动声色将那个张扬的挡在了身后,钦差曲蕤飏直面东宫威严,只说了一句:
“太子殿下,正事要紧。”
东宫望向钦差身后那个云淡风轻的正事,身后刀兵之声渐弱渐止。
刀兵止戈,所有的纷争被无限定格,等待着上位者的分辨。
黑或是白,实则转瞬便可颠倒。
毕竟,东宫数落着旁人的种种劣迹和罪名,可是路将军手里的剑,却是尚方宝剑。
只要拿捏到错处,尚方宝剑便可斩王侯将相。
如今,黎王苏怀岷面前,东宫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了,他深邃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东宫的一切图谋。他遂深看了曲大小姐一眼,试图封堵她的嘴,守住那个刚刚达成的交易成果,东宫先发制人貌似回应钦差道:
“本宫不过就是招揽些画师和美人,取乐一番,耽误不了正事。”
此话意味深长,深层的意思便是要曲大小姐免开尊口:纵使东宫有心仿制佛主舍利,但是仅凭画师、美人、布帛,并不能轻易将东宫治罪,反而很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没有真凭实据,曲大小姐当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黎王苏怀岷敢邀钦差至此,仰仗的也自然不是这个模棱两可的罪名。
他款步走向东宫和曲大小姐,眼里却只有自己的王妃:
“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黎王终是没能以实际行动劝阻曲大小姐奔波的脚步,他能算计千万人,却拿曲大小姐毫无办法。
他此刻的无奈是真的无奈。
曲大小姐原本低着的头随着脚步声缓缓抬升,她迎上黎王苏怀岷澄澈的双目:
“殿下要做的事情,我阻止不了;我要做的事情,殿下也请不要阻止。”
不卑不亢,一如在甘州城内相见的最后一面。
那时,他亲吻她不顾她的意愿,在一个绵长的几乎穷尽了黎王一生渴求的长吻过后,黎王苏怀岷不曾也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一二,他告诉王妃的唯有:
“倪裳,你能感受到本王对你的爱吗?”
辗转缠绵、深入浅出、极致拉扯、反复流连的一个长吻,足以代替所有的言语,替黎王向王妃传达他浓郁不舍的爱意。
但是事实表明,黎王在长吻中反复强调的那句“等我”,王妃全然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