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萝衣闻言抿嘴笑过:
“长姐说的那个人,我早就不在意了。”
她说着走过去,环抱长姐,附在她耳边低语道:
“长姐,我如今在乎的是你。”
曲萝衣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曲倪裳有些无所适从,曲倪裳本以为她们姐妹隔阂已深,注定了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她当初对曲萝衣的决绝里,诚然有许多报复的成分,但是更多的也是源于一份自私的期许:
黎王苏怀岷,她不想放手。
她以为曲萝衣一辈子都无法对此释怀,正如曲倪裳也无法忘记曲萝衣曾经真切地伤害过自己,她无法对萝衣卸下防心。
直到这一刻,曲萝衣突然的贴近和亲近,给了曲倪裳莫大的安慰和体恤。
当初曲倪裳毅然决然选择送走萝衣,顶替她嫁给黎王苏怀岷的时候,固然有满腔的热爱与孤勇,但仍有许多的怅然和失落。
换言之,如果那个人不是萝衣,曲倪裳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患得患失。
那是萝衣啊,纵使她数次不顾情面地将尖刀对准了自己,她还是不忍将屠刀对准她;纵使知晓了她对自己充满了怨恨和嫉妒,她还是始终相信同一个屋檐下长大,她们之间终是还会有一些嫉恨不曾割裂的血脉亲情存在;纵使她可以用无数理由阐述报复萝衣的合理性,她还是会一次有一次不由自主地选择救她,甚至不顾一切
那是萝衣啊,她是曲小姐童年的镜子、向往的成为、呵护的妹妹。
在曲倪裳的执念里,纵使她和萝衣相生相克,也应有一线相亲相爱的机会。
救赎旁人或许是她的责任与担当,成为曲萝衣的救世主却是曲倪裳的一己私欲。
曲倪裳以为自己所做与所为是为了三个人更好的出路,但是她毫无把握,全无自信,直到曲萝衣抱着她,真情流露道:
“长姐,京都城里,原是萝衣对不住你。谢谢你没有放弃萝衣,让萝衣找到了最真实的自我,找到了真正应该追求的东西和人。”
打破曲氏姐妹脉脉温情的是自房梁上纷扬而下许多白色的粉末,在猝不及防间白色粉末便如同皑皑白雪般将场内之人笼罩、隔离。
东宫反应过来后,赶紧伸手四处摸索着去寻曲大小姐,却哪里还能碰触到曲大小姐的影子,他遂破口大骂道:
“谁人胆敢对本宫行如此暗招,本宫要诛你们九族”
暗招有损路将军半生英明,迫不得已间他只能选择沉默,只在刀锋间角力,趁着东宫护卫手忙脚乱之际,将其一个个击溃。
路老板替黎王妃戴上眼罩,指引她在飘扬的粉末间前行,不无自豪道:
“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交给男人们吧!”
路云起蒙着黑布,左突右击出入盲境潇洒自如,刀剑出手绝无空招,转瞬便已经占据了场面上的优势。将军英姿,哪怕无暗招,依然可以笑傲群雄,这些白色粉末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举措。
曲萝衣的视线不觉追随着路将军手起刀落的英姿,脸上浮现的笑意愈见明显,却见刚刚恢复邦交正常的长姐瞬时变了脸色:
“路将军不能出现在这里。”
曲萝衣当然也知道路云起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他们力图速战速决才会以白色粉末和黑布为遮挡向东宫发难,便是想尽力隐藏路云起的身份,但是世上的高手少之又少,在庆阳城中让东宫绝不会忘记、交手便能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位便只有甘州军少帅路云起了。
“路云起,你竟敢行刺本宫。”
谋逆的污名之外又添行刺的罪名,如此雪上加霜,却不值得路将军为此停住果决的杀伐。
路将军将东宫身前以肉身相护的近卫一一扫落,然后剑光一闪,直逼不住怒骂的声音而去。
有那么一瞬,路将军真的想要一剑刺过去,结束储君的聒噪,结束一切的纷争,哪怕他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但是理智让他摇摆,黎王苏怀岷的清朗的声音似乎就响在他的耳畔:
“怀岷有诸事仰赖将军,希望将军能够保重。”
“任何人与事,与将军的性命相比,都不值得一提。”
另一边,储君试探了多回,把各种杀头的罪名都往路将军身上罗列了一回,却不见对方有除了刀剑以外的其他回应,眼看着自己逐渐趋于弱势,东宫却毫无担忧之色,反而大声叫嚷起来:
“施郡守,你还不出来护驾吗?”
护卫们传其命令,一时春风楼上都是东宫求援的声音。
庆阳城的郡守之位几经风雨,虚位以待多时,其中自然少不了几方势力的角力。
它最终能够落到施宝来头上,主要原因还是归根于施家在庆阳城的多年经营让施宝来实际掌控了庆阳城的军权,再加上黎王苏怀岷在庆阳城的有意退避和东宫指使施家的惯性使然,十四岁的施宝来成了大雍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郡守。
当然,在很多人的念想里,这个娃娃郡守无非便是个傀儡,其背后必然有操纵他的势力。
就如同此刻,他被东宫当做了阻止路将军汹涌攻势的挡箭牌。
伴随着白色的粉末渐渐落下帷幕,施宝来领着驻军自春风楼四周涌出,转瞬间便将春风楼的四下出路全都堵住了。
场面一时变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无非是,春风楼又被驻军围了。
不熟悉的则是,此刻朝着路老板迎面走来的人,是十四岁的施宝来。
分别之前,他们明明还并肩作战过。
城墙之上,她以为,他还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弟弟,可是再见之时,他便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施宝来看见路老板的时候,少年的眼底分明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可是却被他极力地克制,变成了弹指一挥间,刀兵相向。
楼道口,曲萝衣挡在施宝来的面前,阻止其向正与东宫护卫激战的路云起靠近,口中吐露的话分外不留情面:
“施宝来,你们施家不好好做人,怎么又做回了太子殿下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