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萝衣十五载岁月的人生中,她一直都在汲汲营营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努力,她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终日忙于算计得失和利弊,自然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得如此壮烈。
她本是孤独而自在的人,却不知在何时被植入了一种英雄主义的色彩,背负起一座城池的命运。
也许,这只是一个因缘巧合。
曲二小姐突围而出原为偷生,并非全为取义。
但至少在半推半就中,她迈出了这一步,把许多不知名姓的人的性命抗在了自己身上。
说实话,曲萝衣现在有些后悔,尤其是北蛮军的大刀划破她裸露的肌肤的时候,她无比希望上天能够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不是路云起,路云起的选择她出于好奇经历过一遍便也够了。如果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曲二小姐一定不会走这样一条艰难又孤独的路。
在北蛮汉子不怀好意的笑意里,和锃光瓦亮的弯刀下,曲二小姐不顾形象放声高喊:
“路云起,救命!”
“路云起,你在哪里啊!”
“救命啊,救命!本小姐有的是钱,谁来救我的命啊!”
曲二小姐声嘶力竭,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沙漠中肆虐的长风和远处的几声不甚明晰的鹰鸣,并没有她私心里等待的英雄。
也许所谓英雄救美,本不该被觊觎太多的期待。
少帅路云起纵使日夜兼程,也无法一下子飞到曲二小姐身边,成为她的英雄,她的救赎。
路云起不会飞,但是雄鹰会飞。
伴随曲二小姐绝望的呼救声而来的是意想不到的朋友,大漠上空明净的天际上划过几声苍劲的鹰鸣,声音越来越清晰,在更多军兵举目抬头的时候,几个黑色的影子在刺目的阳光下被迅速且无限地放大,变成了北蛮军不期然遇见的强大对手。
在沙漠里,苍鹰是万物的主宰,也是最可靠的朋友。
苍鹰在高空中填蓄了满身的能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猛烈冲刺,曳地而飞时目标鲜明,专食人眼、攻其不备,转眼的瞬间,便带着满嘴的战利品回归广袤的蓝天上。
留下的唯有惊恐、哀嚎,以及难以置信。
曲二小姐猝不及防间,周边刚刚还在扯拉她的北蛮军兵已经发出了一片哀嚎,他们用手紧紧捂住双目,鲜血染红了空洞扭曲的面目,四处跌撞,瞬时便在茫茫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剩下的军兵也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惊恐和后怕交织,他们不明白高高在上的苍鹰为何会反常地发动攻击,直到有军兵率先反应过来:
“她不会真的是玛丽娜女神吧?”
曲二小姐在周围一片惊恐和怀疑中潇洒地甩了甩被血色沾染的长发,无奈地苦笑:
这一茬看来是过不去了。
众人半信半疑的当下,苍鹰卷土重来,随之而来的几轮密集的攻势,让北蛮人彻底傻了眼,他们在伤痛中无比确信:
眼前这个女人,一定就是她们的玛里娜女神。
只有玛里娜女神,拥有主宰苍鹰的力量。
只有玛里娜女神,才敢单枪匹马与他们五万军兵周旋,因为玛丽娜女神所到之处,必定有苍鹰追随守卫。
他们刚才的贪婪和亵渎侵犯了玛丽娜女神,才会遭来雄鹰毅然决然的报复。
这样的认知,让成千上万的北蛮军兵再一次跪了下来,口中高喊着:
“玛丽娜女神,我们错了。”
“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了。”
曲二小姐在山呼海啸的认错声中,生出了隔世的迷茫,她不明白这群北蛮兵为何再一次认定了她就是他们的女神。
她仰望苍空时,依昔能见到苍鹰的缩影。
想来,必定是同它们相关。
曲二小姐没有主宰苍鹰的能力,但她有满满的求生欲。
她鼓起勇气、故作镇定走近那群倒在她面前的北蛮军,然后站定,微眯着一双眼,下巴微微上抬,双手合于胸前,兰花指翘得老高,形容姿态都像极了一位女神应有的样子。
她开口,嗓音里带了宣判的意味:
“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怀疑我的身份便是对神明的亵渎。”
“你们现在知道亵渎神明是怎样的过错了吧?”
“我佛慈悲,这只是小小的惩戒,如果你们胆敢再靠近我,必会遭来更大的灾祸!”
在山呼海啸的求饶声中,她迈开双腿,足尖踩过堵在前面的北蛮军兵的血泪和躯体,牵起一匹看着就很能跑的马,一跃上了那马背,她俯瞰着这群敬她如神明、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的北蛮军兵,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猛催胯下马,朝着与北蛮兵相反的方向死命逃窜。
曲二小姐逃命的样子不可谓不狼藉,但这群已然受了蛊惑的北蛮军兵望着她离去的倩影,却依然无比虔诚:
“玛里娜女神,果然是沙漠里绝无仅有的明珠。”
直到北蛮大皇子完颜珅率领数十万南下的北蛮大军,声势浩大的马蹄将他们的明珠从她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的方向驱赶了回来,迫使她走下了神坛。
北蛮大将拓跋洪烈挽弓搭建,毫不犹豫地射向了这个蛊惑军心的女人:
“身为玛娜女神之后,本将从来都不知道我家姑奶奶的奶奶何时掌握了起死回生的秘术,而且您老人家地底睡了一觉,竟然不信天神,改论佛道了?”
“说吧,您是哪块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佛?”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曲萝衣还是曲萝衣身后的人,都已然意识道:
玛里娜女神的形象已然不能守护曲二小姐,她们需要一些更加猛烈的东西了。
“王妃,不可。”
乾西地宫下,黎王妃以处子血喂食着回归地宫豁口处的一排苍鹰,她的血流得越多,苍鹰便聚拢得越多,这是乾西一族驱使苍鹰的古老秘术,被曲大小姐翻阅古籍时无意中撞见,头一次实践,便是给“玛里娜”女神充当排场和门面。
曲大小姐比之曲二小姐的博学在于,她识得玛里娜女神,并且曾经在无束缚世人描绘玛里娜女神的画作里瞧见过苍鹰的痕迹。
苍鹰相随,这本是北蛮人对玛里娜的崇敬和神化,实则便是身为玛里娜后人的拓跋洪烈也从未见过女神驱使苍鹰的景象。
黎王妃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让跃居纸面的神象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