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那些都是小节,黎王在曲小姐腰后打上的死结,原本就没有指望叫她自己解。
但是曲小姐是不解风情的女人,她偏要在岌岌可危的时候用力踩上黎王的脚背,反复提醒他:
“正事要紧。”
如此一用力,黎王尚且来不及提醒王妃注意场合,便听脚下传来一阵乌瓦碎裂的声音,屋顶上瞬时裂开了一个大洞,两人全无防备,直接下落至下方屋内。
“还好,还好。”
曲小姐压在黎王身上,眼看着黎王落地后背抵的是一张软塌,心下便安心了不少。
她撑起一只胳膊,想要从黎王身上爬起来,却听旁边有个声音夹杂了满满的讥笑,幸灾乐祸道:
“两位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老奴给您二位床榻也腾出了,锦被也备好了,您二位索性便将春宫九图全都演上一遍吧。”
“如此,本嬷嬷也好据实将王爷与王妃的进度,回复给中宫娘娘知晓。”
那人坐在正对着软塌的桌案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黎王与王妃的一系列推扯与互动,显见的已经在各种郎情妾意和眉目传情中耗尽了所有的耐心:
“本嬷嬷活了这个把岁月,还没有见谁听壁角能把动静弄得比壁角本身还要响亮的。头上的瓦片响过一阵又一阵最后索性还碎了,你们是当本嬷嬷聋啊还是傻啊!”
陈嬷嬷现今想想还觉得害怕,她若是就像方才那般傻愣愣地在那两人陷落的位置上坐着,这会被压在最下面当做人肉靠垫的就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了。
年轻人干柴烈火起来当真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还好嬷嬷她跑得快!
黎王正了正衣冠,王妃抹了抹鬓角,两人从软塌上下来,立时变了一副端庄严肃的面孔。
王妃直言看不清的正是眼前的这位,陈嬷嬷。
按理,那页记载着陈嬷嬷资料的纸张上也是满满当当写了一页,其中不乏陈嬷嬷被中宫和顾嬷嬷拿捏的种种证据,日常陈嬷嬷也十分配合顾嬷嬷的行径,为其甘当爪牙、冲锋陷阵。
本就是小人物,纵使有些小破绽也不至于招人耳目。
王妃留意到陈嬷嬷的不同,是她认真地在研究着宫人的日常。王妃发现这位陈嬷嬷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上一拍,脸上的反应也总是淡淡的,纵使是陈嬷嬷那句引发众怒的“顾嬷嬷本就不打算把你们任何一个人带回京都去”似乎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表情和情绪。
陈嬷嬷是在双儿和秋儿呼天抢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理应反抗的。
资料上分明写着陈嬷嬷有多位家人都在京都城,她对京都城的感情不该如此淡漠。
王妃看不明白陈嬷嬷,是因为当局者迷,她没有想到陈嬷嬷实则和自己一样,只是碰巧拿到一个叫做“陈嬷嬷”的角色,她在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人,却很难和原主的情感想通,所有反应都是参照着身边人,因而每次都落于人后。
黎王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小人物,是因为韩魁。
韩先生不愧是黎王旗下的第一谋士,他对事物的关注总是比旁人锐利。对于可能会抢了他饭碗的黎王妃,韩先生的关注更是格外全面:
“殿下,灶房专门为王妃备的锅灰,少了。”
“宫人中有个姓陈的,每次入灶房,会顺走一些锅灰。”
“莫非她识破了王妃的伪装?”
韩魁把手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殿下,未免走露消息,应当尽早决断。”
黎王深看了韩魁一眼:
“韩先生,你的心思少放一分在王妃身上,看问题便会更加广阔一些。”
韩魁心道:彼此彼此,黎王若是少放一分心思在王妃身上,他们的大业也应当会更加顺遂一些吧!
回归到当下,黎王上下打量着这位其貌不扬的“陈嬷嬷”,语气冰冷如暗夜使者:
“筝芜郡主,你一路尾随本王队列,欲往甘州,所图为何事?”
如此直白不加试探,才是黎王一贯的风格。
“陈嬷嬷”苍老黝黑的表皮下传出几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着实把一旁的黎王妃吓了一跳,王妃下意识抓住了黎王一角衣袍,才重获了一些安全感。
曲倪裳原来猜测过这位“陈嬷嬷”的所图和目的,却都没有如此大胆。毕竟她哪里能够料想到,中宫竟能以亲侄女涉险。
糊在筝芜郡主脸上的皮子被一块块揪了下来,须臾之后她便恢复了本来的神态和样貌:
世家贵女,面容姣好,神情娇嫃。
看到筝芜郡主,曲倪裳想明白了一件事,她一直觉得中宫对这群宫人的仰仗和保护有些超乎寻常,给予的待遇和关注也远超一般宫人。
莫说是黎王的子嗣,便是黎王的生死,原本中宫也是不屑一顾的。
如今给予这么大的重视,明目张胆地监视黎王的动向,其中缘由固然是因为黎王如今的势头已然引起了东宫一党的重视,被列入成党争的大患,但是却有一点却始终说不通。
中宫太过小心了,明防暗护,防着这群宫人出了纰漏、内乱和变故,前前后后出动了好几拨人马,设想出好几种方案,生怕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失却了对这群宫人的掌控。
这哪里是为了长足的监视,这分明是小心翼翼地保护。
曲小姐知道的,上一个得中宫如此用心的人,是东宫太子。
如今黎王揭开了“陈嬷嬷”的真面,一切便有了解释。
司空筝芜啊,那可是皇后的亲侄女!
她掩藏在宫人的队列里,理应得到皇后无微不至、层层加码的特殊看顾。一群宫人尚且不够,还要有一队暗卫侧应;一个顾嬷嬷倒下了,会有另一个跟上接替;便是千里之外的甘州,宫里也已经安排了人侧应。
如此才能保证筝芜郡主的安危与回归。
皇后如此谨慎小心,必是十分不放心郡主随宫人一道前往甘州,所图究竟是什么?
曲倪裳心头疑云重重,于是也想跟着黎王殿下问了郡主一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