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黎王妃寝房的门被人紧急冲撞开，来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发疯似地冲破了护卫的阻拦，跪倒在王妃面前，口中高呼着：
“王妃救命！”
纸鸢姑娘掌了灯，扶起来人，待看清来人面目，忍不住惊呼道：
“顾嬷嬷！”
不过一个日夜的功夫，顾嬷嬷早已不是当初颐指气使的模样，周身充斥着亡命之徒的丧气，口中哀求唯有：
“她们一个个都疯了，请王妃娘娘救命啊！”
黎王妃慢条斯理地穿戴，看着匍匐在地、满身狼狈的顾嬷嬷，轻描淡写道：
“嬷嬷何出此言啊？”
顾嬷嬷踉踉跄跄抬起头，她并非全然不知在这场针对她的阴谋里，黎王妃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顾嬷嬷也不会求助于黎王妃。
但是眼下那些婢女和嬷嬷一个个全都发疯似的要她的命，她唯一能够想到的救星，竟然是王妃。
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那么多赤裸裸要杀了她的人，她相信王妃至少愿意和她维持表面的和平，只要顾嬷嬷懂得识实务：
“王妃，刘嬷嬷她要害我，她想要取代我的位置，她们也都受了姓刘的蛊惑，都想要杀了我。”
顾嬷嬷情绪激动，可是王妃掩着口鼻打着哈欠，有些无动于衷：
“哦，是吗，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本宫怎么听说顾嬷嬷与刘嬷嬷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呢！”
顾嬷嬷愤恨的正是这一点，因着刘嬷嬷从前喂过她儿子一口奶救过他的命，顾嬷嬷平日也算是掏心掏肺对刘嬷嬷好了，这一趟去甘州也是真心想要与老姐妹一起挣一份功劳回来，却没想到被自己视作好姐妹的人竟然这样背叛自己。
姓刘的必然早就偷偷躲藏在暗处四处搜集着自己的阴私，并且一直隐忍着不发，等到了这个紧要的关头再将自己做下的好事全都抖落出来，引得这群宫人现在群情激奋个个都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平日看着刘嬷嬷胆小畏事，没想到竟然这么能沉住气！
顾嬷嬷越想越恨，比起让她去死她更加咽不下要被姓刘的取代掉的这口恶气：
“只要王妃救老奴一命并且替老奴除了姓刘的那个贱人，老奴愿听候王妃调遣，绝不向中宫吐露任何王妃不愿意让宫里知道的事。”
顾嬷嬷剖白着自我的价值，想要与王妃达成利益交换。
对于顾嬷嬷这样的人，黎王妃本就不屑于她的忠心，利益交换是她们共存的唯一可能。
黎王妃淡淡道：
“顾嬷嬷，你方才答应本宫的事，刘嬷嬷前些日子恰巧也是这么答应本宫的，本宫一时很难抉择啊！”
顾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姓刘的为了谋求自己的上位果然是不择手段，还好自己早有谋算，不会让她奸计得逞：
“王妃有所不知，纵使老奴我死了，她姓刘的也绝计取代不了老奴，成为中宫的眼线。”
迎着王妃的疑惑，顾嬷嬷继续道：
“中宫早就防着宫人内斗，老奴若不幸亡故，中宫得知消息后会立马派一位新的主事带一队新的宫人来接替。”
“这是行前便定好的方案，中宫只告知了老奴一人。”
如此细节不出黎王妃所料，但为了要让顾嬷嬷亲口将中宫的谋划说出，她仍故意怀揣了疑问：
“嬷嬷说笑了，京都城山高路远，中宫娘娘的眼目哪有这么长呢！？”
黎王妃层层试探，叫顾嬷嬷有些窥探到她内心的城府：眼前年轻的王妃似乎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无害。
不过事到如今顾嬷嬷才发现这一点，为时已经晚了。
王妃不需要顾嬷嬷的忠心，她需要的是顾嬷嬷的诚意。
顾嬷嬷沉吟片刻，心知道若不透露些更深的东西，已经很难叫王妃信服了：
“实不相瞒王妃，嬷嬷我们一路随行王妃，身后还有暗卫相随，老奴在明，他们在暗，我们都是中宫的眼线，我们之间互相监督，消息互相印证才能被中宫采信。如今暗卫已经提前去了甘州，旁人不知道老奴与暗卫接洽的方式和暗号，若是冒然有动作，反会遭到暗卫的清扫。”
顾嬷嬷所说，都和黎王妃所历对上了。黎王妃感受到了顾嬷嬷的些微诚意，只是她想要的显然比顾嬷嬷想要告诉她的更多一些：
“嬷嬷应当知道你们的暗卫为何会提前去了甘州，所谓暗卫，一朝暴露了便不足为虑了。”
顾嬷嬷一时迟疑，纸鸢姑娘打着哈欠提醒道：
“嬷嬷，夜已深了，我们王妃要睡了。”
逐客令下，顾嬷嬷心底更多的秘密被催上了喉口：
“王妃有所不知，东宫的人在甘州接洽了怪商路云起的手下，那人答应了要与我们联手”
黎王妃冷冷打断她：
“嬷嬷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你自己的命，同暗卫，同甘州，并无相干。嬷嬷当知晓，眼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嬷嬷如此说一句藏一句，叫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诚意呢！？”
黎王妃句句珠玑，看向顾嬷嬷的眼神澄澈如明镜，让人无所遁藏，终于叫顾嬷嬷看清：
王妃手中掌握的讯息远比她想象中更多，任何的隐瞒和狡辩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顾嬷嬷咬牙，她本打算给王妃一点甜头试图蒙混过关解了眼下的生死局，只有她手中的筹码未失，等到了甘州不愁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王妃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若是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她便真的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顾还在犹豫，便见王妃似乎失却了所有的耐心，吩咐纸鸢道：
“送顾嬷嬷回去安寝吧！一点小矛盾而已，睡一觉便海阔天空了！”
纸鸢姑娘拖着顾嬷嬷往外走，两边护卫会意退开，刘嬷嬷、青儿带着宫人一齐涌进了黎王妃的寝室，刘嬷嬷上手就要去扶踉踉跄跄不肯走的顾嬷嬷，边扶边道：
“老姐姐，夜深了，别在这打扰王妃安寝了，出来咱们姐妹好好唠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