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姐的护卫进去,将水云庵里外翻了个底朝天,完全没有发现曲小姐的踪迹。唯一没有找过的地界,就是水云庵后山下的枯洞崖。庵里的姑子说,曲小姐清早不知为何脸上泛起了成片的红疹,许是想不开”
原本曾邻在给黎王开路,可走着走着,黎王便跃到曾邻前头去了,曾邻只得一路跑着追上他疾行的脚步,边走边向他禀报眼线的说辞。
黎王留了眼线在曲小姐身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眼线得知了消息,立时便向黎王回报了曲小姐的失踪。
“她不会想不开的。”
黎王苏怀岷断言道。
曲倪裳纤柔的外表下,心性弥坚,这一点黎王苏怀岷深信不已,当机立断道:
“传讯回去,那些姑子有问题,把人都看管起来。”
曾邻有些犹豫,提醒道:
“殿下,那水云庵主坤鹤师太是个有来历的,早上我们的眼线觉出事态不对、带着曲府护卫进庵堂搜人已经犯了她的忌讳,若是再动干戈,恐怕她要告到御前去”
黎王一摆手:
“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在本王这里,她什么也不是。”
黎王露了口风,曾邻立刻会意。
一番吩咐下去:
“慧娴禅师入土多年了,叫不应了,叫坤鹤师父不要白费气力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枯洞崖边。
送韩魁一行上山的村姑因为认识路,也在队列中,这会正挨着韩魁絮絮叨叨地讲枯洞崖的往事:
“这枯洞崖,原本就是我们当地人的坟坑,里面一个个石窟里埋着我们的祖祖辈辈。只是后来灵觉山划归了寺院的地界,便把我们原先上坟的路给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晓得奴家爷爷的爷爷坟头上的草窜得多高了?”
“那得看你爷爷的爷爷埋在阳面还是阴面?”
韩魁顺口答道。
这枯洞崖因为地貌狭窄,光线很难透进去,靠近灵觉山的一侧向阳,尚有些许藤曼缠绕,靠近青峰岭的一侧则是阴面,草木不生,看上去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岩壁。
褍平大师走到崖边一座破败的草庵前,同里面值守的和尚言语了几句,那和尚点头,便把身后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打开了。
“这便是地狱之门?”韩魁看着那破门十分不屑,便听值守的和尚说:
“先生别看这门不咋的,以为是唬人的噱头。其实不然,通往枯洞崖的路是我们寺里的和尚从石头壁上生凿出来的,脚踩在台阶上,半个脚掌都悬在外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半空中,越往下走阴气越重,便越像是在下地狱,越有回头是岸的感悟。所以这扇门便被我们称作是地狱门。”
“阿弥陀佛,百年前师祖封了枯洞崖通行之路,绝非是不通人情,实则是因为此地太过险峻,且山间常有落石,村民进出常有损伤,才断了此地的进出。”
褍平大师一边解释,一边望向黎王。
他们此刻居高站在灵觉山上,隔着枯洞崖能够远远地望见对面清风岭上的水云庵。
褍平见黎王视线一直停留在水云庵的方向,遥指庵堂道:
“水云庵始建者,与我灵觉寺颇有渊源,双方商议公用枯洞崖为惩戒弟子之所。”
“庵堂里的姑子,所犯重罪大都色戒,是以常用沉入枯洞崖作为惩戒。绳索一端连着牢笼,牢笼底下悬着重石,将其慢慢沉入枯洞崖底,任其自生自灭。灵觉寺里的和尚不同,所犯杀人、放火等重罪,难以自赎,便会走地狱门,入枯洞崖。”
“百年来,沉入崖底和走入地狱门者少之又少,不过寥寥几人耳。”
众人听到这里,黎王和曾邻已经从地狱门拾阶而下,走过十数个台阶,曾邻冲着上面的人喊话:
“褍平大师,这条路走不通了,岩壁上的石阶被一块巨石挡了,下不去了。”
褍平心里一咯噔,自当今发现佛主舍利后,几十年来再无人走过这扇地狱门。铁门落锁,枯洞崖间的变故便是日日把守这扇门的僧侣也不会知晓。
曾邻还在问:
“褍平大师,可还有旁的路可以走通吗?”
“没有了。”
褍平目视枯洞崖天堑,若是还有旁的路,先人便也不会把此地当作惩处之所了。
地狱门即是去路,也是归途。
众人正在感慨,忽听曾邻一声尖叫划破苍穹:
“殿下!”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众人心头,原本犹豫着不敢下台阶的韩魁一气往下走了三格,便见巨石下边,黎王苏怀岷正单手悬在一根自山顶延伸出来的藤蔓上。
那藤曼看着并不粗壮,且上面布满了倒刺,看着就扎手。
韩魁抖着腿,问曾邻:“殿下不慎掉下去了?”
曾邻急得冒汗:“自己跳下去的。”
韩魁一拍大腿:
“殿下跳了,你怎么不跳,这不是你表忠心的好机会吗?”
正说着,悬着黎王苏怀岷的那根藤曼应声而断,他人瞬时便往下落了几丈,好在他又机敏地抓住了另一条藤曼,才勉强制止了下落的势头。
“你看到了,就我这体格,跳下去直接便是面朝谷底、转世投胎。”曾邻无奈道。
“那不正好,跳下去给殿下当个垫背的,也好让咱们殿下留个体面的全尸”
韩魁几乎便要哭出声了,一边揶揄曾邻无用,一边大骂女人都是祸水,冷不防脚底一滑,险些便从岩壁上滑了下去,所幸被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他到底是文人的体格,刚才因为心急疾走几步也没顾得上害怕,此刻回过神来往底下一望,峭壁深洞,深不见底,方才还能看清人影的黎王苏怀岷转眼便消失不见了,又急又怕间,顿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全都搅合到了一处。
韩魁失去意识前回头望,那只拽回他的坚实有力的臂膀竟然属于一个村姑小芳,那人正挤眉弄眼照着他的脸一顿唾沫星子横飞,迷迷糊糊之际韩魁只听懂了一句,那便是:
“我们快回去吧,韩先生不行了,奴家要给他渡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