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76号篇,第七章
杨丽华让苏渊明他们都在后院等着,不要去前面,跟着伙计到前面看看。过去一看,两个男的正在等着,一个男的穿着一身西服,一个男的穿着长衫,面色苍白,表情很紧张,杨丽华认识他们俩,是我地下党的成员,现在的身份是国民党军统行动队的。他们俩悄悄的告诉杨丽华,就在刚才他们俩杀了一个日本鬼子。希望杨丽华能把他们隐藏起来。杨丽华马上点头答应。派人把他们俩悄悄的带到隐秘的住所。
杨丽华安排完了回到后院,告诉苏渊明,国民党军统的开始行动了,刚才有两个人在教堂门口杀了一个日本鬼子。
苏渊明听完了很吃惊,心里想他们军统这样会招惹麻烦了。赶紧告诉杨丽华,通知咱们的同志们,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惹祸上身。苏渊明实在是想不通军统行动队要干嘛?
其实军统行动队迫于上峰的压力,戴笠给陈区长下了死命令。杀日本鬼子。
1940年10月的上海,是一个战火渐行渐远的大都市。
自1937年7月7日以来,日军破平津,攻淞沪,占太原,会南京,战徐州,鏖武汉,一路势如破竹,将战火推进到大半个中国,万里河山成了血雨腥风的战场,每天都有老人妇孺死于饥寒交迫,成年壮丁死于枪林弹雨,上海的公共租界却成了世外桃源,这里听不到枪炮声,听到的,只是徐家汇天主教堂内传来的宁静平和的唱诗声。
今天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天,视野开阔,空气清新,黄浦区和徐汇区交界的公共租界内,南来北往,东来西去的人们摩肩接踵。
虽然中日正在开战,但这里是和平的中立区,有洋人维持秩序,对中国人是非常安全的,不时可以见到包红头布的高大印度锡克人和矮小的安南人四处游走,他们神态安详,似乎并不为治安操心。
8点50分左右,一辆自行车沿着衡山路由北向南慢悠悠而来,车上坐着一名身穿青茶褐色军装的日本军人,这位军人看起来25,6岁,个头不高,长得很强壮,军装被肌肉撑得鼓鼓的,领章上挂着少尉军衔。
少尉一出现就破坏了原有的和谐,街上的行人们,尤其是中国人纷纷避让,他们避免和这个军人对视,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这个军人左胸上醒目的黑色山字纹胸章,这表明了他的身份——宪兵少尉。
尽管这名宪兵少尉的左臂上没有执行公务才套上的,写有血一般红的“宪兵”两字的白色袖套,腰上也没有跨武器,却依然让中国人感到恐惧。
少尉很满意中国人对他的恐惧,他掌握自行车龙头的双臂伸得笔直,这使得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他慢慢行驶,眼睛东张西望,用眼神侵略着街上的中国人,感到心满意足。
少尉慢慢向南行驶,前面就是红色天主教堂标志性的两个高高尖顶,今天是礼拜天,去教堂做礼拜的人不少,少尉自然不是来做礼拜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外人无法知晓,也许他是刚来中国,年轻的他对一切都好奇,或者他就是来熟悉一下公共租界的地理环境,这里是他的地盘,前面更加繁华的是法租界,他是不能进入的。
一路上,好多白皮肤和黄皮肤的人往教堂方向走,眼神中都是虔诚,少尉是信神道教的,但他对这些往教堂去的人却很有兴趣,也许他的职业需要他对人充满好奇,他尤其关注和自己一样黄皮肤的中国人,因为他是征服者,他想了解这个被征服地区的国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看起来孱弱的国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作为日本国的军人,少尉崇拜强者,鄙视弱者,目前他就是强者,而眼前这些穿中式长袍和短褂的人,还有穿着西装的中国男人都是弱者,他们的眼神中满是麻木不仁和呆滞。
少尉在自行车上鄙视着一个个中国人,他用宪兵特有的犀利目光盯着这些中国人看,这些中国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只顾着躲避他的眼神,他觉得很有趣,有一种男人的征服欲得到伸张的快感。
前方大约500米处就是雄伟的天主教堂,人也越来越多,少尉从白人们眼中似乎看到他们的优越感,他们似乎不在意他这位日本宪兵,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这让少尉俞加坚信建立大东亚共荣圈,驱逐白人的必要,这时,他感觉自己的眼光扫到了一丝偷窥的目光,这让他心里一紧。
有人在偷偷地注意他,而且是中国人。
少尉将目光扫向周围的中国人,却找不到目标,这些中国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躲避他,但是他的内心却感到不安,他骑着的自行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距离天主教堂越来越近。
前面有很多人由南向北朝天主堂而来,与教堂北端从北向南的人合流被吸进了教堂,少尉离天主教堂的大门越来越近,教堂在他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宏伟,但是他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强,他的车速不由自主地又放慢了下来,他一个个地观察着中国人,这个穿长衫的是个职员,这个短褂是个工人,那个穿西装的,也许是个有钱的小资,还有一些中国女人,她们大都穿着显示身材却行动不便的旗袍,这些人都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是他又分明感觉到不对劲。
100米,50米,少尉的自行车慢慢到了天主教堂,他内心的不安到了顶点,他突然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他不自觉地向后看,但是他的头还没有转过去就响起了两声枪响,他的身体像被重型卡车在身后重重地撞了一击,原先直直的手臂和腰杆一下就软了下来,他的头靠向龙头,脚下也停止了对脚踏板的踩动,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少尉随着自行车倒在了地上,双腿还分别跨在自行车两边,他的眼睛慢慢变得模糊,在模糊中,他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和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向他举着枪,这两个男人正是他之前认为孱弱而麻木的中国人。
第二天,即1940年10月7日,重庆大公报报道了一则消息,6日上午9时,一名日本宪兵骑自行车在徐家汇天主教堂附近被人开枪射击,弹中背部,受伤倒地。
宪兵少尉名叫式部清一郎,最终伤重不治,他的死,揭开了上海日军接二连三被国民党军统刺杀的序曲。
1940年11月30日早晨8时,4名不速之客突然闯进虹口区施高塔路特务机关少佐久保田家中,他们向久保田开枪,经验丰富的久保田闪身躲避,刺客数发不中,被闻讯赶来的军警抓获三人。经查这三人就是国民党军统行动一队陈德全的手下。
1940年12月22日夜11时,日本领事馆警员宫崎敏在南市文庙路附近被国民党军统行动队的人用乱刀砍杀,倒在血泊中后被送到附近国际救济会救治,最终重伤不治。
1941年1月1日,日本军人高桥胜春在江湾被国民党军统的人击伤。
1941年4月28日,闸北日军海军哨所一名哨兵村山秋常,被突然而至的子弹射成重伤。
上海日军接二连三被刺,让每一个在上海的日本人都感受到了压力,其中有一个日本人的压力最大,他就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特别警视副总监赤木亲之。
警务处特别警视副总监即是警务处副处长,赤木亲之虽为副处,却是日本在上海公共租界警务方面的实际负责人,接二连三的刺杀案,使得他成为难辞其咎的第一责任人。
赤木亲之44岁,面目英俊,和大多数刻板而不苟言笑的日本人不同,他平时都是面带微笑,只是这种微笑在他的眼镜框后显得有些阴森,他本名赤木亲三,出生武术世家,获得剑道4段,这不仅使得他的身体具有很好的灵活性,更使得他的性格具有不发而已,一发必中的爆发力,后来他进入了日本外务警察讲习所,成为日本第一代外务警官中的佼佼者,30岁来到中国后,为了向中国人表明他是容易亲近的人,更名赤木亲之。
赤木亲之的英语和中文都很好,来到中国后就一直从事警察特务工作,而且一干就是14年,这14年来他成绩出众,步步高升。
中国,给了赤木亲之一片任意驰骋的天地。
此时的赤木亲之遇到了14年来从未遇到的难题,日本军人接二连三被刺,负有保护之责的他却找不到一点线索,虽然通过现场抓获知道是国民党军统干的,但军统的组织方式有效规避了风险,他们的人一被抓线索就断,这让赤木很郁闷。
不过,赤木虽然在工作上遇到了难题,在生活中却遇到了高兴的事,他漂亮的太太怀孕了。
事业上的不顺和生活中的喜悦,让赤木亲之有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之感,他一方面在工作中倍加努力,加紧破获那些没头没脑的皇军被刺案件,另一方面他又特别留恋家的温暖,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8点出门上班,晚上9点半前必定回家。
1941年6月17日星期二,这一天是怀孕的太太例行检查的日子,虽然是工作日,但赤木亲之还是决定要陪自己亲爱的太太去做检查。
出生武术世家的关系,赤木很注重仪式感,每次陪太太的例行检查,他都要换上一身洗过的干净制服,今天他穿的是一件夏季草绿色警察服,肩章上的两颗金星凸显了他在中国14年来的成就,他的太太则穿了一件朴素的和服。对着穿衣镜穿戴整齐后,赤木小心地扶着太太出了大门。
大门口早已停着一辆小车,这是赤木雇的,司机是老熟人。赤木将太太安置在后排右侧就坐后,他从车后绕到了左侧,两人坐稳后,赤木吩咐司机开车。司机小心地启动了小车,赤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正好是9点05分,他对司机说:“还来得及,开慢点。”
赤木和太太的坐车离开住所后,沿着愚园路向东北方向慢慢行驶,这一天阳光灿烂,由于已经进入了初夏,车内稍稍有些热,疼爱太太的赤木将太太身边的车窗稍稍摇下了一半,一阵清凉的风吹进了车内,车内的温度降了下来,空气也清新起来,太太将头倚在赤木的肩上,赤木则紧紧搂着太太。
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前面几十米是一个呈五星状散开的路口,有一条和愚园路几乎垂直呈东南走向的大街,当时叫地丰路(今天的乌鲁木齐北路),沿着地丰路向南800米就是太太的目的地。司机开得很稳,到路口减慢了速度,赤木和太太几乎没有感受到右转就转进了地丰路。
小车转到了地丰路上,正沿着街道行驶,突然一个穿着破烂的民工推着装满杂物的板车横穿街道,好像被太近的小车惊吓住了,板车上的杂物掉落下来,民工慌忙停下板车,手忙脚乱地拾捡掉落的杂物。
赤木的司机反应很快,他一踩刹车,车立刻就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