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赤脚僧人得证佛果,天地之间仿佛遍生肃韵,令人立生置身茫茫寰宇之间渺小如蜉蝣的敬畏之感。
而此刻天际亦愈加阴沉,比先前更加庞然的云气好似不远万里遥遥而来,整座元江城皆已笼罩在阴云之下。
本凌空而立的赤脚僧人此刻脚下一步一生莲花,凭空踏阶向着地面走来,直至踏在院中尽碎的青石板上,地面上沉浮似流水的金光界域顿作青芒缭绕涌动,又在顷刻间幻化成无数人形鬼物作怖哭惧嚎之惨状,仿若幽冥鬼域一般。
老乞丐得见先前赤脚僧人虚持锡杖头戴毗卢冠的佛门证果瑞像,带给其心中的震撼不可谓不大,而此刻又见这赤脚僧人踏至地面后,满院佛光瑞气顷刻间变作幽业魔气,好似身堕九幽一般,不由轻蔑狂笑着说道:
“传说中只有涅盘后的高僧往去西天后方能证得菩萨佛果,你这秃驴此刻成的算是什么佛?怕不是跟随老乞儿一同入了魔吧,哈哈哈!”
“此为‘十怖幽焚,业火罚罪’苦难众生像,亦作十劫苦海业狱,并非为魔气怖生之像,先师曾赐贫僧法号苦海,寓以观世间轮回障业,此像便为贫僧观世间‘生、老、病、死、恨、爱、难、苦、嗔、痴’十劫障业所得灵台果景。”赤脚僧人淡淡道来,仿佛是自那西方极乐世界而来的无上妙音普落世间。
“人间便是人间,幽冥便是幽冥,你这秃驴即使证得了那地藏王菩萨果,便能视人间作那鬼域了不成,休要在这妖言惑众!”
“传说绝地天通后大荒三分,有作天界凡界幽冥界,可若这世间非是那苦海业狱,魔物如何得脱幽冥入凡界,贫僧又何以会身证那幽冥界域地藏王菩萨果?”赤脚僧人仍是缓缓道来。
“好你个秃驴,当真以为自己是那地藏王菩萨转世了不成?你佛门有着相一说,连你这证了佛果的秃驴都在蒙识着相,便是得证这佛果又有何用?”
“贫僧心生碍故,沾得因果,亦身落因果,但即便是身证大般若涅盘尽谛真如佛果的佛祖,亦曾发得度苦宏愿,此举岂非亦是着相,同是沾得大因果,更担下大因果?且观贫僧既能身证佛果,便即着相,亦无着相。”赤脚僧人话罢颔首低眉。
“啪嗒!啪嗒!啪嗒!”
满院簌簌声响起,已一年多未曾逢见甘霖的元江城中终于落起雨来。
赤脚僧人抬头望了望天,不久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早已是阴云密布,且能听闻有浩荡的闷雷之声隐隐传来,像是九天之上正有滚滚天雷在蕴蓄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赤脚僧人观望片刻后转过身,望向身后呆立站着的顾长风、阮秋和一胖一瘦两个乞丐,随即一手虚持锡杖另一手单手合十对众人说道:“阿弥陀佛,天劫将临,几位施主可暂避此处。”
赤脚僧人话音方落,顾长风等人便只觉有一瞬的天旋地转,眨眼过后,顾长风和阮秋两人已瞬身来到元江城南城门前主道的热闹集市上,而另外两个胖瘦乞丐此刻却不知被送去了哪里。
这里距城门仅有十数丈远,好在两人此刻一身乞丐打扮,且此刻天象生变,众人皆在抬头望天,两人的突兀出现并未引起往来行人的注目。
此刻雨也渐渐下得更大起来,周遭百姓从一脸茫然到震惊再到欢呼雀跃,即使原本还在家中店铺中无聊枯坐之人,也纷纷跑到街上,享受起这一场久违秋雨的洗礼。
“下雨了!哈哈,竟然下雨了!”
“龙王爷显灵了!”
“对,对,肯定是龙王爷显灵亲自施雨来了!”
城中百姓并不知城中确切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是一场久违的大雨,而先前的一声不知名的异响也自然而然被当作了龙王爷施雨的前兆,甚至不少人迎着大雨向龙王庙奔去,边跑边大声招呼着众人赶快去龙王庙还愿。
顾长风和阮秋两人知晓这大雨因何而生又因何而落,但赤脚僧人既未去往他处历劫,也未命自己等人驱散城中百姓,想来这天劫亦不会对这些百姓构成威胁。
趁着城中一片乱象,顾长风拉起还在驻足观望的阮秋向着南城门走去,此刻镇抚司的官差想必已尽汇城中,正值各城门守卫薄弱之时,这会儿出城定不会受到太多阻拦。
果真待两人一瘸一拐地再次走近南城门后,只见到几名县衙官差和城门守军,一个个皆为避雨躲去了城门下,闻机道长和他的小徒弟虽仍在,却被挤去了一个偏僻角落,闻机道长正手捧一本道书打起瞌睡。
小道童也趴在闻机道长的怀里装起睡来,此刻似察觉到顾长风和阮秋两人的打量,小道童偷偷睁开了一只眼,只是在闻机道长轻轻抚了下小道童的额头后,便见小道童又乖巧地闭起了双眼。
“官爷,俺们出城。”
顾长风和阮秋两人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走过了拒马桩,在经过一众堵在拒马桩前的官差之时,顾长风歪斜着肩膀一脸傻笑地跟一众官差招呼着。
也同样正在抬头望天的一众官差皆向着两乞丐望去,为首一名官差只斜瞥了一眼这两乞丐,又拿起手中的画像比对了一下,这差距也过于大了一些,又闻着了两人身上的酸臭味,嫌弃地骂了一句快滚,其余官差见状也同样骂骂咧咧地催促着两人快些滚出城去。
终于出得城来的顾长风和阮秋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直至走出城门很远难以再望见两人人影之时,两人才终于恢复了正常,再次向着身后的元江城中望去。
此刻元江城上空的云团已浓郁成一片乌黑之色,此刻更见一束游走电光在云层炸裂开后,又向着城中落下,瞬息过后听得砰地一声巨雷声响,想来赤脚僧人已开始了历劫。
天劫亦谓天罚,是亘古存在的天地规则对修士借以天势的约束,突破至踏天境得成圣人之名时会有一场小天劫的洗礼,而由踏天境突破飞升之后更会有一场大天劫的洗礼。
降下天劫的大小与渡劫之人的缠身业障的轻重相关,在降下天劫之际亦会引燃自身业火刑加罪身,凡作恶多端业障累身之人,便是能得天地之势,大多亦会在天劫之中身死道消。
所以赤脚僧人已证得果位,却仍需历下天劫方能维稳己身果位,不过赤脚僧人虽言沾下因果,相对常人来讲已是有近于无,落下的天劫亦不会太重,赤脚僧人携老乞丐同历天劫,实是在帮他洗脱自身罪业。
天劫降下点燃赤脚僧人自身业火之时,亦会引燃老乞丐身上业火,且如此一来老乞丐却无需再经受本该数倍于此的罚身劫怒,或许仍是妄图其能放下成见与偏执虔心悔改,就是不知经此一劫后的老乞丐会不会再次令赤脚僧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