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才十又三四，比你还小得多。”
“我不能理解他的话，但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收留了我，我才能活下来；因为他乘着大雪埋葬了那个老人家，让他没有暴尸荒野。”
“之后，他试图教会我一门手艺，却发现我什么都不会，连说话都只会几个简单的词语，但他只是说我一句‘蠢材’，就耐心地教我说话、用筷、洗衣、写字……”
“因为当乞丐久了，加上那场大雪，寒气入体，我年纪轻轻身体就已经有点轻微变形，手指都会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发现这一点之后，就从纠正我的姿势开始：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睡如弓——不，当时他还笑了一下，随即叫我躺平着睡，不要弯着身体。”
“他说我很听话，什么事都按他的要求来做，加上我的身体骨骼还没有定型，所以恢复得很快。但他不知道的是，曾有一次我在半夜做噩梦醒来，发现他虚脱地瘫坐在我床边，陷入暂时的昏迷，而我身上，还有当初那种暖洋洋的感觉，骨骼也有些酸痛，有好几次晚上我都感受到了。”
“我知道，我能这么快恢复过来，与他那段时间每晚用气温养我的身体脱不开关系。”
“后来，我身体恢复了，他继续 教我这些生活常识，终于，我学会了这些，终于能作为一个正常人待在他的身边了。”
“他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商人……他什么都干，什么都干得不错，他还是一个修行者，天分还很高，当时年仅十四就是水月境后期，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天才少年，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沾了不少的光。”
“还记得当时，我们在人族的临安城，周围有好几个宗门家族都邀请他，开出了当时我以为的天价，但他都拒绝了，那些人不死心，来找我，让我去劝说他，我照做了，结果他把我臭骂一顿，说我还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说我做事不动脑子，不知道思考之后再考虑做不做；说我天真痴傻，不知道人族那些宗门就是依附在那些低境界修士和凡人上的吸血虫，就是他们导致这么多人流离失所，成为乞丐的……”
“他说，要是我下次再做事不动脑子，为那些坏人做事，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他就不要我了，让我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低贱的人重新沦落街头，自生自灭。”
“我当时害怕极了，连忙磕头认错，却被他呵斥不许跪下，向自己非亲非故的人跪下就是认为自己低贱的一种。”
“可是，他是我的恩人啊，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没有错啊，但我没敢说这些，也没跪下，他当时好生气，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动手打我屁股，好疼啊，吓得我不敢反驳。”
“我问他，什么是坏人，他说，那些伤害他人，只为满足自己个人需求欲望和利益的人就是坏人。”
“他说，世间有三大原罪：漠视生命、玩弄感情、控制思想，世间一切罪恶都可归于这三项原罪中。”
“自此之后，我在他身边不断学习，逐渐变得耳聪目明，识人知心，也知世间善恶，人间疾苦。”
“五岁那年，他花大价钱让我参与觉醒仪式，最终成功觉醒，是乙级中等资质，对于当时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好了，他破天荒地夸奖我一句，但随后告诫我人不可骄傲自大，我后面的路还长着，需虚心求教，才能进步。”
“我觉醒后，那些宗门和家族再次登门拜访，说只要他和我一起加入宗门，就两人都享受特级资质的待遇，他没说话，他让我决定自己是拜入宗门还是继续跟着他当散修。”
“我当时多聪明，知道他绝对不会加入宗门，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加入宗门，生怕多犹豫一秒就被他抛下，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其他无所谓。”
“那些人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甚至开始威胁他，但他丝毫不惧，用他三寸不烂之舌将那些人喷得狗血淋头。”
“最后，在他的大笑和呵斥中，那些宗门像他说的那样，像一条条落荒野狗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了。”
回想起这段往事，老妪也是忍不住轻笑起来，只是笑了一会儿，就收了笑容，继续陈述往事。
“在那之后，他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将自己名下所有商铺全部低价卖出，那些伙计也每人一笔价值不菲安家费，随后他便带着我，离开了临安城。”
“那些宗门和家族，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潜力无限，未来可能拥有强大力量的天才不受他们掌控？他们派人来打算从打压他的商铺开始，却发现我们早就走了，随后又派人追查我们，也都被他解决了，也就是这样，我们两个开始了逃亡之旅，他之前说要丢下我，也因为这件事搁置了。”
“当时可真是危险啊，虽然他很有天分，不靠宗门也能自己研究出适合自己和我的功法，战技，但他毕竟才十五岁，修为低下，我们一路躲躲藏藏，几次出生入死，他倒也算是把我当家人了，会和我唠唠家常了，真好。”
“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躺在草地上，周边的清凉的晚风，天上是明亮的繁星，没有月亮。”
“当时，他和我说了很多，说了人世间很多知识、黑暗，以及应对的方法，最后他还告诫我，即使不能拯救别人，也要拯救自己，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那晚，他破天荒地愿意回答我的提问，我还记得当时我提出的问题。”
嘴皮说干了，老人拿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因为之前他只让我叫他哥哥，没说名字，也没敢问。”
“他说，他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里面的孩子，他指了指天上，说既然他是天上的星星，那一定会是最亮，能给人带来前进的方向的那颗，北极星，所以他叫‘北星’。”
“可是我们这个世界，没有北极星啊。”
“我又问他天上是什么样子，他说，天上是一个叫华夏的国家，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在他那个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和饥荒的痛苦。”
“他说，虽然也有贫富阶级之分，但基本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只要努力，生存是没有问题的。”
“他说，虽然有许多民族，但大家都和睦地生活在同一个国度，没有敌对和歧视，共同为了国家的发展而努力。”
“他说，那里没有修炼者，更没有仙人，大家用一种名为‘科技’和‘工业’的东西一点一点改善所有人的生活，让大家都活得更好。”
“他说，那还只是他们那个国家发展的一小步，他们国家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人人社会’，人人都是同一个社会的一员，人人都按照自己不同的能力，担任着不同的职责为同一社会发展而努力。”
“届时，没有贫富、没有走狗、没有愚者、没有歧视、没有压榨……人人的一切，就是社会的一切；人人的努力，都是为了整体的进步和发展。”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明白我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他所说的事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
“什么种族和睦、没有阶级、人人吃饱……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创造的世界，那更像是一个天国，由神明创造的美好天国！”
“他说，这个世界他无法接受，所以他厌恶，他想回家，要是不行的话，他也要穷尽自己一生，去改造这个世界，就算无法把他打造成自己故乡的样子，也至少要顺眼一点。”
“多么狂妄，多么骄傲啊，他所说的话意味着他要对整个人族，整个世界存在了千百年的制度宣战，将它改变。”
“我当时不懂，只是带有希望的目光看着他，因为他说，如果他成功了，那么这个世界将不会有流离失所，挨饿受冻的人，像我曾经那样经历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难以想象，多么美好啊，那值得我用一生去追寻。”
老人回想当时，自己还是一个女孩，听到他的话雀跃地像一只不停扑腾的小鸟一样跑来跑去，宣泄自己内心的欢愉，而他则静静地躺在一旁，看着小女孩兴奋的样子，露出久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