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们应该告诉我实情。”
“他们不是医生,只是‘救人者’,你甚至不是他们应该优先告知的家属,而且我请他们保密。”
老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努力呼吸,可空气拒绝往他口腔靠拢似的,安捷伦反复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情况很糟糕,我说不上来,有东西在我体内乱窜,要将我彻底杀死。”
“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你一定还有救,你说话还很有条理。”
“安捷伦,我也不知道啊,谁能为我做什么,我能为谁做什么,我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来到这里的,不是吗。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就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
安捷伦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废话,老幺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糟糕了,那种生命在快速流逝的衰弱是无法装出来的。
“不,至少你不会什么都没得到就死去。”
安捷伦拖动着老幺,他相信这点程度的碰撞对于坚硬的外壳来说什么都说不上。
“你的妈妈就在前面,不管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如果她敢对你不好的话我就和她吵架。你只需要保持呼吸,睁开眼睛就好,你已经负担得够多的了,剩下的交给我吧,就几步路而已。”
安捷伦拖着半人那沉重的身躯缓缓挪步,脸胀成了猪肝色,老幺就躺在地上,看天也看他。
“安捷伦,你为什么要执着于帮我,我们仅有名义上的关系,对于许多人类来说,这甚至是不堪入目的关系。”
“你以为只有你们天生就生在囚笼里吗?虽然程度不同,但你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天生不幸者。”
安捷伦拖了十几米,累得气喘吁吁,被迫休息的同时顺便回答起老幺的问题。
“人自己就是一个囚笼,束缚着真正的自己,然而我心中关着一个怪物,一个弱小但是恶心的怪物。人应该喜欢人,鸟应该喜欢鸟,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但我不同,这没什么可骄傲的,我喜欢非人以外的许多动物,你能想象我可以对霸王龙脚上的褶皱发情吗?我心中渴望的爱情不是任何人能够接受的,然而我又处在这么个年纪,或者我是那么个无可救药的蠢蛋,我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珍贵,我把对爱情的追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你对我来说确实不算儿子,非要说的话,同类更接近一点,或许我不会主动去希望你活得很好,但我希望你能活得明白,因为这也是我希望的。”
老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半张人脸,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安捷伦,比起把我拖过去,你帮我带话如何?我的状况确实比我想象的好,按照我刚刚的估计,我现在已经死了,然而我还能喘气呢,我的身体比我预料的还要坚韧,如果你去找到妈妈并且回来给我带话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听到,但要你这么个进度,我就算不被伤弄死也饿死了。”
“好吧,你说得对,你要问什么,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
老幺沉默了些许,这些问题早就想好了,但说出口的瞬间,有种与自己的人生诀别的痛苦。
“她……为什么要生下我,不,不是这个。哥哥他们……不,也不是这个。请你问问妈妈,她对我有什么样的期待,她希望我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
“我会问清楚的,我保证。”
安捷伦心中的决心的比他想拯救自己妻子的时候还要强烈,前者只是闹脾气一般的不甘心,而现在,安捷伦的心跳都在为此刻立誓,他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
安捷伦再次向着铁勒所在的地方看去,那里已经被完全冰封,本以为是拯救公主的戏码,结果成了伦理大戏。
唉?还有人在?
背景板是蓝色的冰墙挂着红色的流水,因此人类的外形很容易分辨出来,有三个人在本该是楼梯口的地方站着,只有黑点大小,勉强能看清四肢,看样子是在商量怎么进去。
如果是铁勒的人,那我还得绕点路。
安捷伦的念头才冒出,对方同时发现了他,有一个人伸出了手,向他这里点了一下,另一个人俯身向他冲来。
安捷伦当然没有想与之为敌的意思,他压低重心调整步子,将自己的身体扭为即将奔跑的准备动作,仅仅这么一瞬,只有小黑点大小的人影放大了一倍;他舒缓身体,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对方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脸贴脸,挥出了拳头。
安捷伦被往后一拉,他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感受到这种拉力了,但无疑,每次他都被这力量的主人保护得很好。
青色的虫壳手甲包裹住了肉做的拳头,对方用另一只手打出了第二拳,快得安捷伦看不清,击中了覆盖着人皮的半张脸,但老幺一动不动,冷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