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酒楼建在江边,枕山傍水,当然是个好地方。
“女郎的包间便在此处。”小二掀开竹帘,饭菜早已上好。
满桌佳肴,有肉有菜,色香味俱佳。可李县丞见到后,眉心紧锁:“随意用些饭菜填饱肚子即可,女郎如此实在是破费。”
他虽是县官,可日常膳食和寻常百姓并无差异,偶有荤腥也都是在逢年过节。
温绮罗当真是惊异,不由得挑了挑眉,并没想到这位县令大人居然如此清贫。她却并未给他机会,而是含着笑意看着他:“这一餐,是绮罗代替县城内的百姓拜谢县丞大人,还望大人赏脸。”
她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刚来到太原府见到灾民暴乱,便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温绮罗缓缓抬起眼帘,唇角带起些许笑弧:“大人有所不知,绮罗初到太原府有灾民暴乱,便是因你而起。”
李县丞落座以后,看向窗外江景,有画舫灯火透明,江面波光粼粼,揉碎月光,听闻此言,不由得惊讶地抬起眼眸:“因我而起?此话从何说起。”
温绮罗不紧不慢,朗声道:“李县丞为他们开仓放粮,他们都惦记着您的功劳,又得知你因此被关入大牢,这才趁乱生事。”
李县丞攥着拳头,直勾勾看着她,哑声问道:“那他们可有受伤。”
“若是受了伤,我可不会将此事如此轻描淡写说出来。”温绮罗笑盈盈地道,一双明媚杏眼波光流转,透着灵动狡黠。
想想也是。
州丞便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把手伸到温家的眼皮下。这天下谁人不知温大将军疾恶如仇,最看不惯欺压百姓之人。
不多时,李县丞家人被带到。
李县丞的妻子王氏面容清秀,梳着妇人的发髻,手中还牵着六七岁的女童,身后站着十一二岁的少年,面色惶惶不安。
在温绮罗这般光彩照人的神仙人物面前,她心中更加惊恐,下意识想要跪地,却被温绮罗笑意盈盈地叫停。
“想来这位便是李夫人,快落座。”温绮罗知道他们拘谨,便放柔了声音,身上并没有多大架子,反而转头看向那十一二岁的少年。
少年虽然才十二岁,可身量却像是抽了芽的竹子,长得极为高挑。
“我与你年岁差不了多少,只比你大了四岁,你可唤我一声温姐姐,便把这里当做是在你府内,不必如此拘谨。”温绮罗如今到底只是少女模样,还并未嫁做人妇,眉宇之间满是俏丽灵动,宛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明艳不可方物。
那少年和女童目光直勾勾打量着桌子上的饭菜,吞咽着口水?
这一动作当然并未逃开温绮罗的双眼,再看这两个孩子,都十分清瘦,她招了招手,让小丫头坐在自己身边:“这位妹妹,坐到阿姐这边来。”
小丫头这才怯怯坐在温绮罗身边。
一顿饭吃得宾客皆宜,用罢晚膳,李县丞一家离开。
临行时,温绮罗忽然道:“明日我与李县丞一同回去。”
李县丞一愣,随即微微颔首。
回到客栈内,温绮罗如释重负,了却一桩心事,心中仍是像被一片阴云笼罩,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热水因云腾着袅袅的雾气,温绮罗褪下身上衣物,一步步跨入浴盆内。玉白的肌肤伴着羊脂白玉一般的光泽,纤纤玉指葱白细嫩,将花瓣轻倒在水内,撩拨水花。
紧绷的神经随之一松。
翌日天刚亮,温绮罗便命马车在外候着。
李县丞更换了一身新衣,沐浴过后,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想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几辆马车并肩而行,温绮罗昨夜并未睡好,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靠在马车上休憩片刻,到了县城。
李县丞一出现,便听闻有人惊呼:“是县丞大人,县丞大人被放出来了。”
他声音大,瞬间便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眨眼的功夫,周围便围绕了一圈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温绮罗站在两三步开外,眼底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来这位县丞大人的确是深得人心,身上并没有为官的架子,居高临下,自以为高人一等。
“大人,这段时日您实在是受不了。”
“究竟什么是公平,像大人这样的官却被关入大牢,而那些人竟然连半年处罚都没有,看来上天的确不公。”
李县丞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话,眼眶湿润。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动容,难怪前朝人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实在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多亏了温女郎将我从牢狱中救出来,否则我这条命……”李县丞深深看了一眼温绮罗,眼眸中带着感激。
温绮罗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并非我的功劳,是大人蒙受冤屈,本就不该被下诏狱。”
提及此事,她面容中带着几分厉色。
“是温家娘子我们才能活下来,原来温家居然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
“原来大人也是温娘子所救。”
一双双眼眸聚焦在温绮罗的面容上,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年龄也不尽相同,但有一个统一的身份,便是百姓。
还没有等温绮罗反应过来,他们忽然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温绮罗眼眸中露出些许惊讶,实在没有想到这些百姓居然会走到这个地步。一时间竟让她不知作何反应,她喉咙艰涩,有许多话要说,欲言又止,可真要说出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
“多谢女郎庇佑我一方土地。”
“多谢温二娘子。”
“这等大恩实在无以为报,若是女郎日后有用得到在家的地方,便到府中来找我,在下必将拼尽全力。”李县丞换上官袍,眉眼之间俱是坚定不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排山倒海的声音犹如海风呼啸而来,李县丞话音一落,便有无数人回应。
温绮罗心中流淌着蜜一般的暖意,她曲着手指,郑重其事地回之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