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伤口大小不一,并非是烧伤,而是被断枝刮擦出来的痕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细微的猩红伤口,看起来实在是骇人。
温绮罗并非是个能忍痛之人,只是……再痛,岂能比得过家仇国恨。
咬紧牙关,将药膏敷在伤口处。
待躺回床上,温绮罗却发现她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中犹如大团大团的云雾缭绕,使她看不清楚前路,迷雾重重,究竟是何人要杀闻墨,州丞背后那人是谁……还有一个李县丞,至今仍在牢狱中。
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做出来无法挽回之事。
至于闻墨所说,账目有问题,究竟有何问题?只是这客栈之中,既是容易打听到消息的地方,却也是最容易隔墙有耳的地方,有些事情并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说。
重重心思缭绕在心间,温绮罗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天还未亮,江知寂已经坐在了前往其他几个县的马车上。
逼仄的羊肠小道实在泥泞,他正衣冠,整个人仿佛是个安静、病弱的书生。
道路颠簸,又有雷雨横行,实在不宜出行。
车轮陷在泥潭中数次,无奈下,江知寂只能驾着马车赶路。
等到了地方,身上衣襟湿透。
他身上有令牌,行事倒是还算顺利,并未遭到任何阻拦,只是仍有一事不明,三个粮仓,其他县城的粮仓竟然也没多少,仅仅足够城内百姓使用,再多一些便不足够。
江知寂放缓了速度,撑着伞。
断桥上,水流奔袭不止。
有衣衫褴褛的灾民蜷缩在一棵大柳树下,生死不知。
江知寂走过去,试探了一下鼻息,还有呼吸。
他立刻从袖口中掏出来一个干饼子,已经放了几日,如今料峭冬寒,这饼子又冷又硬,实在是干噎、难以下口。即便如此,那奄奄一息的流民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顷刻间睁开了眼,抱着干饼子啃咬起来。
江知寂温声道:“无事,这里没有人与你抢吃的。”
他缓缓起身,那流民并未注意到江知寂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等他把那块又冷又硬的饼子狼吞虎咽吃完后,腹中的饥肠辘辘得到了缓和,他这才恢复了理智一般想要去看看恩人的身影。
浓浓的大雾之中,昔日热闹街道上如今萧瑟一片。
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眼看三日即到,赈灾粮见底,温绮罗便愈发担忧。
此前曾经有朝代,荒芜而动乱的朝代,百姓易子而食,女人、孩子,也被称之为“两脚羊”。
灾情若是再继续持续下去,必然会招来更严重的祸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知届时这些饿极了的百姓会不会做出来更加过激的事情,温绮罗深深叹了一口气,托着脸颊。
望着细密如织的雨线,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
她立即坐直了身子,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上一世,很多事情,没想到重来后依然能记得清楚,很多她并未刻意记忆过的东西如今再次回想起来竟然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前世户部尚书顾恒之被长宁郡主推倒台时,似乎在太原有一座私宅,常年备着银两和粮草。
那州丞大人如此有恃无恐,背后之人应当身份地位都不算低,如此,猜测那人是顾恒之也不算空穴来风。想到这里,温绮罗眼角闪过一丝冷冽,她立刻起身。
流民之中,不少人都算是机敏,只是并未得到妥善的对待。
温绮罗虽然前世识人不清,可这一世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从这些流民当中选出十人。
这十人不仅身强体壮,有的是一把力气,反应机敏,正适合亲自去探探。
温绮罗叮嘱,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冷冽,红唇微勾:“此事非同寻常,关系到日后你们能否吃饱,行事务必要仔细,千万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她秀美的面容上一片肃穆,这十个流民并非是傻子。
这位温二娘子虽然只在太原府待了几日,可他们早已知晓温绮罗是个怎样的人。
凡事亲力亲为,为了安顿好他们一直在操劳。
不像那些所谓的父母官,遇到事情便销声匿迹,也不像他们曾经在街上见到的那些千金小姐,用鼻子看人。
“女郎放心,我等定然万死不辞,将此事办妥。”十个流民齐齐应声。
不仅是为了温绮罗,更是为了他们自己。
温绮罗含笑点了点头,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月黑风高夜,十人穿着夜行衣,在夜色之中,身形犹如鬼魅。
他们在未遭灾前,身份各异,有人是码头的装卸工人,做些粗活养活一家人,有人是梁上君子,劫富济贫,还有人是个木匠,但总之皆是艺高人胆大之人。
温绮罗之所以不担心他们会出事,正是因为其他流民的举荐。
这十个流民的盛名早就传到其他流民耳中,故而当温绮罗问起来此事时,流民们便推荐出了这十人。
温绮罗按照前世自己的记忆,画出来那私宅的布局,一看便知。
温绮罗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杏眼,她身上亦是穿着漆黑的夜行衣,身形矫健如飞燕,余下的那些流民紧随其后,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温绮罗趴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顾恒之心思缜密,就连太原府这么远的一个宅子,居然戒备都如此森严。
好在此时已是冬夜,打瞌睡的小厮并未留意到他们的存在。
温绮罗比画了一个手势,足尖微踮,落地无声,像只夜行的狸猫,一丝声响都没有。
她径直走向库房,循着记忆中,很快便找到了藏着粮草银子的地方。
温绮罗杏眸微亮,果不其然和上辈子的记忆一样,未曾变动。
她的掌心在门上摸到了不太明显的凹陷,轻轻按压,随着一声闷响,一道沉重的门逐渐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