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罗神色不变,心中却冷笑一声。这沈宴初,当真是狗皮膏药难缠的紧,这就咬住她不放,如此也好,让她有了足够合理的理由,斩断他的青云之志。
就在众人都在观察萧策的反应时,温绮罗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直视沈宴初,而后又转向大殿下,“回禀殿下,这学子只怕是学艺不精,此言差矣。”
她话音刚落,沈宴初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不仅面容不恼,反而故作沉思,“殿下明鉴,不知温二娘子可否详细解释一番,也好让在座的各位都明白其中深意。”
沈宴初干脆把在场有一是一,所有人都带上。
若温绮罗回答不好,那就是其心可诛,可若回答的好,也就坐实温绮罗心比天高,妄论读书人。
好一个里外不是人。这沈宴初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
萧策自然也想到此中难题,他刚想开口替师傅之女解围,就被温绮罗视以一个安心的眼神。顿时身形微动,神色恢复如初。
“这‘龙城’并非指我大夙疆土,而是借指边关战事。此句意在表达,只要能击退来犯之敌,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将士们也义无反顾。”温绮罗语速不疾不徐,清甜的声音在暖阳碧波下掷地有声,她的目光直视沈宴初,故作懵懂之态,“小女原想这今日能来这雅集之辈,皆是京中有名的饱学之士,却不成想也有这位学子这般读书浅尝辄止之流。倒是小女疏忽。诸位想来熟读史书,熟知龙城飞将于国之功绩,只是…这位学子,许是未读过汉书,适才一概不知?”
沈宴初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想到温绮罗竟能如此巧妙地化解他的刁难。他咬了咬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策打断。
“温二娘子所言极是,”萧策心头一松,玉面带笑,如此既给她自己解了围,也让此事传播出去,给自己留个好声名,当真一举两得。
“孤幼时便奉旨替父皇巡查边关,深知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塞北战事本就牵连天下黎民,温二娘子虽为女子却能以诗词歌颂边关悍将,以慰军心,实乃佳作。”他说着,又冷不丁地觑了沈宴初一眼,“沈学子日后还需多研读史书,切莫断章取义,贻笑大方。”
沈宴初脸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大殿下的话无疑让那些本有意结交之辈,当下就与他疏而远之,如此情形,沈宴初只得拱手称是。
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在萧策面前发作,只得将这口气硬生生咽了下去。沈宴初眸色漆黑如墨,看向温绮罗,却见她神色淡然,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正当他心中愤懑之时,却听得一道娇声响起:“二妹妹这诗作,自是巾帼不让须眉。”说话的正是温诗河。
她款款上前,面上举止得宜,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依臣女看,二妹妹这诗,倒是少了些女儿家的细腻温婉,多了些…杀伐之气。”她说着,掩唇轻笑,“许是妹妹日后,是想做个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也未可知……”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萧策身上。
温绮罗心中冷笑,温诗河倒是个胳膊肘朝外的,还真是会见缝插针。
她这是想借着沈宴初的话题,暗示她有不臣之心,又想挑拨她和萧策的关系。
温绮罗正要分辨,却听萧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夙朝女子亦可保家卫国,何必拘泥于后宅?温大娘子此言,未免有些迂腐。”
温诗河脸色一僵,没想到萧策竟会如此直白地反驳她。她咬了咬唇,委屈地低下了头。
沈宴初见状,心中一动。
他早就听说温大将军府的大娘子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看向温诗河的眼神,不禁多了两分倾慕,心中也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看来这温家,也并非铁板一块。
萧策对这些弯弯绕绕早已不耐烦,他本就不喜京中这些所谓的才子佳人,一个个心思深沉,如今见沈宴初和温诗河一唱一和,更是觉得无趣。
沈宴初见萧策有些不悦,心中暗叫不好,“是学生多虑了,还请殿下恕罪。”
萧策摆了摆手,不再理会他,转头对温绮罗道:“温二娘子,本殿还有要事前往护国寺,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他便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温诗河身旁的女使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娘子,天色不早,我们也要尽早赶往护国寺……”
温诗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对萧策福了福身,道:“殿下,臣女和二妹妹也正要去护国寺上香,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萧策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素来居于军中行伍,鲜少与女眷同行。
温绮罗见温诗河竟然想与萧策同行,心中冷意尤然升起。她虽不会主动设计温氏中人,却不意味着能容忍温诗河拿自己作筏子,攀高枝。
温绮罗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萧策淡淡道:“也好。”
沈宴初见温诗河对萧策如此殷勤,心中不由一动。
温诗河对自己的态度与那刁钻的温绮罗迥然,且她是温大将军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只怕若为之夫婿,日后仕途亦会大有裨益。
沈宴初看着温诗河婀娜多姿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倒是温诗河临走前,视线又与沈宴初相对,两人眉眼间又多了些与众不同的情愫。
众人目送萧策一行人策马而去,山间小道上尘土飞扬,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山间小径蜿蜒,马车轱辘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温绮罗掀起车帘一角,望着外面渐渐消退的景色,心中烦闷更甚。
与温诗河同处一室,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想起方才那幕,只让温绮罗感觉不适,她索性放下车帘,闭目养神,实则思绪翻涌。
忽而马车一停,温绮罗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撞到车壁。
“殿下,可是到了?”温诗河率先问道。
“还未,只是这山路崎岖,马车颠簸,恐惊扰了两位娘子。”萧策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温绮罗也不想在与温诗河演戏,她干脆掀开车帘,“多谢殿下挂怀,只是这马车委实闷得慌,不知绮罗能否向殿下借匹马,自行前往?”
萧策略一沉吟,便应了下,“自然可以,来人,给温二娘子备马。”
温诗河一听,顿时急了,连忙道:“殿下,臣女也……”
“马匹不足,温大娘子还是乘坐马车吧。”萧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语气坚定,丝毫没给温诗河任何转圜的机会。
温诗河脸色一白,咬着嘴唇,幽怨地望着温绮罗翻身上马,与萧策并辔而行,心中妒意不止,指节也因用力泛白。
马车前方不远处,冬风固然凛冽拂面,却也吹散了车厢里的脂粉气,让她觉得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