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好弟弟,哥哥敬你。”
平王浑身抗拒,岭南王则一边逼他喝酒一边借位挡住皇帝的视线,低声道:
“给本王闭嘴,再闹谁也不好过。”
平王怒目圆睁,岭南王笑容里满是警告,僵持了一会儿,平王一把甩开岭南王抓住自己的手,“哼”了一声,理了理衣裳,回到位置上坐下,却也不愿意开口向皇帝服软,只一个胖墩墩坐着生闷气。
岭南王体贴地对一旁侍奉的宫女吩咐道:
“蠢货,就是你,还不给平王殿下换新的酒器来,没眼力见的东西。”
宫女委屈巴巴地退下。
岭南王尤不解气,转而对皇帝吐槽:
“皇兄,你怎么养了这么一帮子蠢猪。”
皇帝显然被气到了,但他不想搭理岭南王。
岭南王去岭南这么多年,人没长进多少,倒是越来越混不吝,每每得罪一圈兄弟姐妹,皇帝都懒得说他。
岭南王无视皇帝嫌弃的表情,端着酒杯直接就走到皇帝下首,高举喂过平王的酒杯,欠身行了一礼道:
“皇兄日理万机、殚精竭虑,皇兄辛苦了,臣弟这杯,敬皇兄。”
言毕,岭南王仰头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皇帝沉着脸,好一会儿没反应,如待饲秃鹫般的目光缓缓将岭南王和平王扫过一眼,然后在岭南王带着笑意的注视下,举起酒杯遥遥致意,随即一饮而尽。
其余人皆随皇帝的动作举杯,呼道:
“万岁。”
岭南王笑了笑,只要他的那个蠢弟弟不再出什么幺蛾子,这件事今日就算翻篇,故而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坐下。
良辰美景,有美人美食美酒作伴,且寻着志同道合之人,岭南王心里一片和美,悠哉游哉地饮酒,陶醉于舞美乐韵之中。
殿上终于又恢复了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气氛,只是在暗处,有一双带着玩味的眼将殿上发生之事尽收眼底,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身形便隐在偏殿的暗影中。
舞跳了十余曲,众人都有或多或少有了些醉意,本以为宴会将至尾声,不料皇帝却突然起身,对诸王道:
“请诸位与朕一同移步殿前雅席,共赏《神弦歌》。”
此话一出,平王淮远侯一众,甚至太子都面带错愕,他们乍一听这个名字,并未反应过来,似乎……宫廷乐舞中,并无这一舞曲。
然而岭南王当即眉头微蹙,转而去看禄王,两人目光交流,皆是诧异。
《神弦歌》?降神巫舞《神弦歌》吗?
这是百年之前的先朝,于荆楚之地盛行的巫舞,所祭鬼神乃是些民间的杂神。无关山川之大,不过郊庙歌辞,难登大雅之堂,如今却要在此等场合娱嬉吗?
皇帝已起身,在殿前黄帷帐子下落座,王爷、公主、侯爷之流,亦按尊卑有序随之就坐。
谢玿坐在场中,食不知味,歌舞再动人,也难以打动他的心,整场宴会,全靠坐在他身旁的卫邈与他聊天解乏。
周遭开始窃窃私语,卫邈叫了谢玿一声,谢玿扭头看他,卫邈则用眼神示意,要谢玿看看殿前。
谢玿顺着卫邈的目光看去,却见皇帝与诸位领主皆出来了,平王、岭南王、禄王等,谢玿静静地看着,都是熟人,都非善类。尤其是——岭南王。
“哥哥,这是作甚?”
卫邈的声音将谢玿的思绪拉回眼前,谢玿看着在殿前广场中央的台子道:
“那台上有乐舞演绎吧。”
卫邈了然地点点头,随即轻声道:
“哥哥,来了。”
谢玿循声看去,只见一群广袖长襟的舞者,衣裳外白内红,腰带则恰恰相反,其人面带白玉面具、面无情欲,两个空邃的眼洞分外夺目,长发被一根素簪简单挽起,一行八人,或持锣或持钵,簇拥着一人神神秘秘地自步道那头快趋而来。
看着……倒像是祀者。
中间那人看不清楚,隐隐可见是花花绿绿、飘逸灵动的衣裳,想来便是“神明”。而半人高的台下,乐者业已就位,钟鼓交接,谢玿心想:
巫舞。
若非祭祀,便是娱人。
卫邈对此十分好奇,伸长了脖子去看,而后扭头笑着对谢玿道:
“这是傩舞吧?能在今日见着,当真是万幸,以往只在乾坤社稷祭祀上才看得到,只是似乎未曾见过此种样式的?”
谢玿没回答,只专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