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玢做错什么了吗?”
帝摇了摇头,声音低迷:
“他不该是王玢。”
“那我呢?谢玿呢?为什么放过谢玿?为什么陛下如此厚待他?”
“谢玿是谢玿。”
“陛下待他亲厚,为何?陛下不怕谢玿是王玢吗?”
帝神色迷离,却抿唇不语。谢玿等着帝的回答,神色固执,眼里是偏激。
好半晌,帝才道:
“因为他是谢玿,因为他是朕的孩子,因为……嫄媗爱他。”
强装镇定的青年丞相,心中高高筑起的铜墙铁壁刹那被击破,漫无边际的酸痛浩浩荡荡,淹没了他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心弦。在情绪崩坏的前刻,他猛然提高音调道:
“左贵妃!”
左贵妃面上闪过不悦,却又闻谢玿道:
“陛下醉了,贵妃伺候着歇息吧。”
左贵妃一愣,后知后觉应下,与何公公一起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帝王,退离了场地。
末了左贵妃回头看了眼席上坐着的青年,他面向前方,坐得端正肃穆,挺直的腰背却显得格外单薄脆弱,与那宴上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让人顿感孤寂,倍生怜惜。
方才谢玿开口,贵妃听不错的,他在哭。
左贵妃心里对谢玿的不满尽数烟消云散,她的哥哥视谢玿如己出,按辈分她也算是谢玿的姑姑,然而她对这个侄子并无好感,她在后宫从来只关心自己的哥哥和亲侄子。
如今,左贵妃对谢玿也心生怜惜,到底也是个可怜孩子。左豫常嘱咐她多帮衬帮衬,孩子太苦,左贵妃从来都是置之一笑,今日,这话她听进去了。
伺候着帝歇下后,左贵妃便自行离开了。何公公进殿来挑灯芯,对于陛下,他总是亲力亲为。
正当他欲再熄两盏灯时,帐后突然传来帝的声音:
“点着吧,朕喜欢光明的感觉。”
“诺。”
何公公小心翼翼地护了那烛台,静候一旁,帝随即道:
“下去歇着吧,此等小事,交由下头人做。”
“诺,老奴惯把陛下当作太子,惯守在此处了。”
帐后沉默了一息,再道:
“幸有你还在朕身边,大雪重,夜里寒,早些休息,莫伤了身体。”
“多谢陛下厚爱。”
何公公行了个礼,便要退下。帐中人忽而问道:
“你说,言语如何最动人心?”
“奴以为,甜言蜜语最动人心。”
帐中人却不认同,他冷静道:
“你错了,半真半假,最动人心。”
何公公俯首:
“陛下英明。”
帝忽而掀开帘子,面容一半隐在阴暗中,眼神却犀利无比,对何公公道:
“王玢与谢玿有私,你去查证。这些年,他明里暗里地试探,或许朕早该明白。”
“陛下,”
何公公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道:
“可是要这般?”
“不……”
帝摇了摇头,
“不必,谢玿尚有用,眼下还有一个麻烦。未到鱼死网破那一天,莫要轻举妄动。”
何公公面色森然,劝解道:
“陛下,祸患常积于忽微,您现在仗着谢玿的忠,可人心这东西最是善变,防不胜防。既已生疑,何不除之后快?”
“您现下此举,无异于养虎为患,贻害无穷。况且,谢玿大有与王玢相媲之势。”
“何绪,”
帝看着他,面容平静,声音里却带上几分悲伤。
“朕对朕的女儿,是真。”
何公公一时语塞,垂下了头,道了声“陛下节哀”便退下了。
每每见着谢玿,他都会想起天玑,想起她苍白的面容,流着滚烫的泪水,说着最动容的话,告诉帝王她的爱。
见着谢玿,帝王心中,却也升起一丝温情,几分牵挂。
帝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眶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