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师父温和善心,是你觉得。在金盆洗手之前,师父的脾气可不算好。”
以岁不明白二月红跟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顺着说话:“遇见了师娘,师父才金盆洗手的,日子和乐,这是好事。”
“我也觉得是好事,可温和有时候无法教会你道理。”
二月红语气平静,将铜盆放在了书桌上,端详了片刻:“除了一两次的拧耳朵,我教导你的时候,从未动过家法,更从没见过血。”
以岁反应过来了:“师父您要罚我?”他抿唇,“可以的。”
未经同意擅自离开是错,让师父师娘担心也是错,违背师父不让他下墓的规矩是大错特错。
像上次在祠堂那样打陈皮那样打他么?打完屁股估计会很痛,那必定是要见血的。
他脑子里漫无目的想了不少,却听见一声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血腥气飘了过来。
以岁看了过去,继而瞬间站起,失声道:“师父!!”
只见二月红已经卷起了袖子,用匕首在手臂上割出了一道血口子,血液滴滴答答成了一股小溪流,流入铜盆里。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以岁伸手捂住二月红的伤口,却被躲开。
二月红:“一道。”
下一秒,他又划了一刀。
“两道。”
以岁死死攥住他拿刀的手腕,“师父……”
二月红温和一笑,“松手,这是师命。”
以岁手一颤,只松了一秒,就猛地攥紧,快速摇头:“我不!”
二月红挑眉,点点头,下一刻,他被攥住的那只手手腕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翻转,一道寒光从指缝飞出,在手肘内侧划出一道竖向的伤口。
这一道伤口不深,却足够长。
“才跟师父学了五年的手上功夫,就觉得能拦住我了?”二月红说,“我想伤自己,总有百种办法,你拦不住的。小岁,放开手。”
以岁的手指缓缓松开,眼睁睁看着二月红在手臂上划出第四道、第五道。
那五道伤口让他的胳膊鲜血尽染,新鲜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滴答的血珠在铜盆里汇聚的越来越多。
“师父。”
以岁喉间哽堵,袖中双拳缓缓攥紧:“……为什么?”
二月红:“我从未真正想过要打你。”
“你唯一的错,就是永远学不会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永远也看不见你自己。”
那血越来越多,二月红见差不多了,才用绷带将自己的伤口暂时缠住。
“错了,就要改。师父金盆洗手之后,便改了许多,你今日也要如此。”
以岁僵硬的看着铜盆中的血水,呼吸都屏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二月红,似乎是在求证他有没有听错。
二月红:“就是你想的那样。”
以岁张嘴欲说什么,二月红却打断,“趁还温热着,不要等凉了,还需要我再放一些。”
这下,以岁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像是提线木偶般,抬起手,颤抖着放进了金盆之中,那温热的,刚从师父体内流出来的血,就这样没过他苍白修长的双手。
“洗。”二月红道。
以岁的双手在粘稠的血色里翻动,直到血腥气覆满手指每一处,每一处,都沾满了师父的血。
越洗,他闻到的血腥就越浓郁。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少年盯着盆中血,双手压在盆底,眼眶慢慢的红透了。
二月红见他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可他神色却还是很平静,语气也平稳至极:“这是你的惩罚,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你学不会看重自己,珍爱自己,是我没有教好你。”
“不是的…不是的……”以岁压着哽涩的声音,“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愚笨,学不会很多道理,是我……”
“为了在意的人而拼尽全力不是错,想要救人也不是错,师父不会因为心疼你受伤,就要阻拦你,将你变成一个永远不会为了别人而付出的无心怪物,”二月红温声说,“我只是想教你,你从来都不是为别人而活的,小岁,你心里有别人,但更应该有你自己。”
他将以岁的双手从铜盆之中拿出,用毛巾给他擦了擦。
只是血色擦不干净。
二月红也没想着要擦干净:“回去吧,洗洗手,好好想想今晚师父说的话。”
以岁甚至没有告别,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
二月红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
放血的滋味当然不好受,但今日也值了。
他不指望小弟子能一次性学会重视本我,爱惜身体,但从此以后,倘若再遇见需要伤害自己才能达成目的的事情,小岁就会想起今晚的金盆洗手,想起他这个师父用血告诉他的话。
他会斟酌,会犹豫,会评估值不值得,会考虑是不是还有别的,也能达成目的的办法。
哪怕那小子只是犹豫半秒,也不亏他来这么一遭。
时间漫长,他和丫头护不了他一生,有些道理,即便是用尽手段,也该叫他学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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