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常平静地读书,干活,喂鸡、喂猪、割草、扒柴、做饭,照顾疯子娘,还有那个一无是处、恨不得成天泡在酒里的爹。
那条老狗的死,只是让他耳根子清静了些,并没有丝毫改变他的生活——家里仍旧是臭烘烘的,爹的劣质酒味,呕吐物臭味,娘的尿骚味,无时无刻地混杂在爹的谩骂声和娘毫无意义的呻吟声中……
熟悉的日子,无数个重复的一模一样的深深憎恨、却摆脱不了的日子。
深夜,秦关躺在脏乎乎的床上,脑海中从不曾想过那只刚死的老狗,他睁着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闻着身边弥漫的浓厚的各种臭味,再次进入自己编织的那个幻想,那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到书中所描述的世界,过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那个生活里没有身边这些脏,臭,谩骂,羞辱,殴打,还有似乎终身都摆脱不了的穷酸……
老狗死后没几天,秦关家出事了。
醉酒后的爹,回家路上不慎摔了腿。
酒鬼爹摔腿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让秦关辍学。
“读什么书?读书有个屁用!”
“回家!给老子回家干活!成天借着念书的由头耍!老子早看不下去了!”
他把怨气都撒在秦关身上。
其实,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上门包扎的赤脚医生催爹将前几次的账结了,他掏不出钱,又觉得丢了人,于是恼火,狂躁,发泄。
他的发泄对象,自然是家里两个“累赘”。
“认几个大字,了不起啊?念书的人除了诓骗,还能做什么?都不是东西!念书?念书屁用!回家!”
他不由分说从学校将秦关拖回家。
老师劝阻,沟通,求情,全都无效。
“咋的,你要供他念书?你跟他啥子关系嘛?他是你的娃儿?”他对老师也是这个态度。
这带有侮辱别人又侮辱自己的话从酒鬼爹嘴里说出来,在学校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细笑。
秦关受不住,也抵抗不了,终究跟着回家了。
那是秦关最难熬的日子。
没有书可念,只有无止尽的活儿,还有挨不完的骂。
酒鬼爹腿伤了不能出门喝酒,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
他不断地骂人,砸东西,往往是骂着骂着,顺手操起手边的一切都往瘦弱的秦关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疯子女人身上砸。
“老子就是被你们这一对傻子坑惨的!你们他妈的克老子!老子现在干不了活,挣不了钱,都是你们这对傻子造的孽!”
他总是开口就骂傻子,他也总是说自己的生活是被他们娘儿俩拖累的。
其实他干活挣的钱从来都到不了家,那些钱全都被换成了酒,进了他的胃。
但他始终认定,是他养了这个家,养了一对废物。
“你俩都是废物!废物!”
他瞪着被酒精泡得红涨而混沌的双眼,咆哮着吼骂秦关,“闷狗一样的蠢东西,成天一个屁都没有,老子问你什么话你永远这个鬼德性!干嘛,对老子有意见?老子是你爹!老子他妈的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废物来!纯纯的废物,就你还想念书?有什么用?老子供你念出来也是废物!”
疯子娘在一旁无意识地小声哼哼。
“你也一样!”他听得厌烦,又将酒瓶子砸在疯子娘身上,“哼哼哼,成天猪一样!”
他嘲弄又嫌恶地啐了一口,“你倒是念过书的大小姐,怎么样?屁用吧!你更是废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