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守着火堆,在山里他也不敢熟睡。这个季节睡着了,火灭了,就是穿着皮衣皮裤也危险把人冻死冻伤。
吃了烤饼,他看看拴在树下的马,还在静静地啃食着枯草。忽然觉得耳热脸烧,要不是自己想媳妇儿急于赶路,何必睡在野外?在松化住一夜不好么?那也不成,这么短的天,一个白天再快的马也跑不完八十里山路。
华龙飞正在自怨自艾,洞外的马打了一声响鼻。
“兄弟,这一路您是辛苦啦。只要咱到家,一定伺候你精料豆饼!”
华龙飞走出山洞,却见林子边上也升起了火光!
奶奶的,还有跟我一样的大傻子连夜跑山路的?看位置就是自己刚才发现的那个窝棚。要是几个人凑在一起过夜,互相也有个照应啊。
他悄悄地凑了过去……
当他靠近那个破窝棚仔细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是金大赖和何松苓!
这两个混蛋,采没采到药材不知道,犯得着跟自己一样深山过夜么?把窝棚弄着了烧死你们俩!
既然是这两个人那还是各走各路,别往一起凑合。
华龙飞本想退回去,金大赖却说话了:“关东军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何松苓:“那我怎么知道?咱们这一路的任务就是宽城以北一直到宁古塔的路线。从松化到三姓五国城,官道没有价值,就是探索山间密道。”
何松苓拿着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着。
金大赖:“到山头集能补充么?”
何松苓:“山头集没有联络点,总得到三姓五国城。”
金大赖:“你们这些人太吝啬,这么点经费,饭都吃不饱。就给了一张熊皮,要不然不是饿死也得冻死。”
何松苓:“在宽城,你没白吃白喝?”
金大赖:“丢人现眼,我以为松本有多大能耐。原来也是个假货!”
华龙飞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何松苓也是个日本人,听话音儿还是个特工。到这来哪里是采药,原来是给关东军探路的!
他悄悄拽出腰里的盒子炮……
金大赖刚在窝棚里的火堆边铺开熊皮,破门被一脚踹开,啪啪啪啪……
华龙飞晃动枪口每人两枪,送他们去见天照大神去了。
华龙飞把他俩的东西仔细搜查一遍,有用的都用熊皮卷起来,抱回了山洞。
天亮以后,华龙飞把已经扒光冻硬的两具尸体扔进山洞,卷起熊皮牵着马,早早地离开了那片林子,向前赶路。
到达山头集,天色又是黄昏。华龙飞走了两家店铺,买了点东西继续往家走。这二十里山路,就算摸黑他也照样走得回去。
已经看见马帮窝棚稀疏的灯火了。华龙飞长长打了个哈欠,下马伸了个懒腰,牵着马步行进村。
忽然路边的榛柴棵子里传出一声哀鸣,像狗不是狗,像狼更不是狼。华龙飞停下脚步,向灌木丛里仔细查看,恍恍惚惚,有两点绿光。
他掏出一盒俄罗斯火柴,划了一根,榛柴棵子里趴着一只狐狸。华龙飞所知道的狐狸都是黄红的毛色,也听人讲过狐狸有青色白色的,这只狐狸却是黑色的,腿上还有血渍。
华龙飞一笑:“狐狸大仙,我能治好你的伤。你得跟我回家,我抱你你不能咬我哦。”
虽然这么说,华龙飞也是十分小心,拿着老羊皮把那黑狐狸裹起来,抱在怀里。牵着马奔家里走去……
华龙飞给那狐狸处理伤口,敷上药膏,包扎好了。
那狐狸却低鸣一声,三条腿站起来往房门走去。走到房门跟前,回头看着华龙飞。
华龙飞半开玩笑说道:“黑狐大仙,您老人家的腿还没好呐。”
那狐狸又是低鸣一声,华龙飞无奈给它打开房门。它走出去点了两下头却向院子后边走去。
华龙飞家的院子很大很杂乱,是两家大院合成的一个。房屋仓库,马厩猪圈,药材坊、苞米篓子,随意搭建。院子的最背面没有院墙,就是一排不规则的木栅栏。栅栏前面有一架堆放柴草的棚子。
狐狸进了柴房,在一堆树枝子前停住脚步,低鸣一声。
华龙飞抓了一把柔软的干草铺在枝子堆上,把它抱了上去。那黑狐狸不再低鸣,尾巴盖住伤腿,脑袋插进前胸,不再理会华龙飞。
安顿好了狐狸,回到前院房里,点亮蜡烛,放上炕桌。
华龙飞那两张熊皮展开,取出里面的地图、火柴,还有几张奉票儿。装进自己的皮箱,然后对着地图仔细看起来……
在马帮窝棚这种大山旮旯的小屯落,尤其在冬季,人们只要不是出去渔猎,多数都是除了吃就是睡。不过这时候他们有了比花轱辘车更便捷的工具,马爬犁。邻居索蒙古家的索巴根竟然赶出一架狗爬犁。
通往雁阵湖的山路上,谁家的爬犁也没有索巴根的快。
华龙飞和马帮子的爬犁最慢。他们是搭伙子到雁阵湖下冰挂子网去。
华龙飞都是头一次来到白茫茫的冰面上。华龙飞行医治病是个人精,马振邦种地不含糊,可是到了冰面上都成了傻子,只能听吆喝打下手。
挂子是用细网线织成,都用猪血血过。长度一二百米不等,宽窄一米两米的都有。上纲捆漂子,下纲绑铅脚儿。
冰板挂子捕鱼,先破冰凿眼,再顺序地把挂子撒到冰下面的水里去。一细长的木杆叫做信杆,由它牵引着挂子的水线一站又一站地在冰下接力,行至与挂子相当的长度时,便把信竿和水线引出来,首尾固定,再做上自己的记号便算完事儿。
下完挂子,太阳升起老高,冰面上白光耀眼。
大伙来到岸边生起火,烤着从家里带来的食物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蒲草沟扑来眼底,老榆树的上空盘旋着老鸹。
一直到太阳偏西,索巴根赵老虎才张罗上网。
解开首尾网纲,凿开起挂子的冰眼,小心翼翼地往上拽挂子,开始鱼并不是很厚,越往上拽鱼越多,清一色的大鲫鱼。华龙飞等人跟着把挂子上的鲜鱼摘下来扔到冰面上。王豆包吆喝二兰江翩儿,拿起板锨,不断地把那鲜鱼翻炒成冻鱼,再堆起来。
他们把挂子网再按原路顺回冰层下面,王豆包变吆喝“披分手”了。预估一下鱼堆的总体分量,挨家平分,剩下的零头就是索巴根赵老虎两个小鱼把头的。
华龙飞又是第一次在数九寒天,吃吃到当天的鲜鱼:“这要在宽城得多少钱一斤?咱俩这顿足有三斤。”
马帮子:“多少钱一斤也买不到。当天出水当天吃,不灌水,不掺假,又鲜又香。”
华龙飞拿了两条鱼到后面柴棚子里喂那受伤的黑狐狸。那狐狸竟然灵巧地从它的窝上跳了下来。围着华龙飞绕了两圈,点点头,低鸣一声,钻出栅栏,跑进了灌木丛中不见了。
它没有吃那两条鱼,似乎是专门等着他回来跟他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