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现在?”
第二天清晨,一道饱含诧异的叫喊声震起了刚刚停驻在一根枯枝上的麻雀,圆滚滚的如同一颗绒球般的麻雀不满地喳喳叫着,吃力地扑扇着自己的翅膀,最终晃晃悠悠地飞落到了一栋医院的窗户前。
随后,它转头,透过安装着铁栅栏的窗户,直直看向那个将它惊起的罪魁祸首。
“是的,程女士,你们现在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在铺设了十数张病床的大号病房内,面上无精打采的中年女护士恹恹地打了个呵欠,她看着靠坐在病床一侧,正在给程富宝剥橘子的程晓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迎着对方错愕的注视,她极不情愿地翻开手中的报告单,再度核实了一下贴在程晓兰床板前的床号,问道:“昨晚十点三十二分来的?”
“对。”程晓兰迟疑地点头应道,将手中剥剩的橘子皮放进了摆在简易床头柜上的红色塑料袋里。
她并不知道这袋橘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即便询问了程富宝,她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似是明白她的顾虑,购买橘子的人非常贴心地在袋子里放了一张【医院赠送,放心食用,不宜多吃】的便签纸,顺带附上了一串目前无法打通的电话号码。
该说不说,字写的很好看。
这是程晓兰在看到那张便签纸时的第一想法。
“那就对了,就是你们,等会办理出院手续,把病床空出来。”
女护士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打断了程晓兰的神游,她当即大声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女护士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迎着程富宝惴惴不安的注视, 程晓兰一脸错愕地抬手指向绑在自己右肩上的绷带,说道:“大姐,这才过去一个晚上啊,我这里可还缠着绷带,怎么说出院就出院了?”
难不成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看着紧紧缩在自己身旁,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程富宝,抬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昨夜救护车来了之后,她就坚持不住,直接昏了过去,再一睁眼,眼中便只剩下了程富宝哭的通红的眼睛,以及窗外泛白的天空。
“大人的检查报告已经没有问题了,身体各项指标都处在正常水平……呵,比我都健康。”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护士随手翻开后面几张单子,又紧跟着补充道:“孩子倒是有些惊吓过度,单子在这,出院之前记得到药房开药。”
说完,她便打开夹子,将一张手写的单子递到了程晓兰面前。
“不可能!”
可程晓兰并没有接过单子,而是转手指向身后隔了一道帘子的病床,在逐渐嘈杂起来的病房里大声喊道:“那个人昨晚浑身是伤,肠子都流出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
说罢,她便不顾程富宝的阻拦跳下床,伸手拉开了碍事的帘子。
“嗯?”
在程富宝尽力抑制的哀鸣声中,程晓兰看到了大大咧咧地瘫在病床上,正在不停往自己嘴里塞橘子的恩希雅。
见程晓兰直勾勾地盯着她,恩希雅吃橘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在二人默默无言的对视之下,还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剩下的全部橘子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
在一阵快速的咀嚼声中,程晓兰默默走上前来,攥住盖在恩希雅身上的白床单,用力一掀……
将一具套在单薄的病号服里,完整无缺的身体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看着这违背常理的一幕,程晓兰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缠着绷带的右肩膀。
不疼。
她转头看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低声哭泣起来的程富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猛然一变,迅速拉上帘子,将一脸困惑的恩希雅挡在了程富宝的视线之外。
“如果可以,之后带孩子去看看心理科……算了。”
满脸疲态的护士侧目看着窝在病床一角,抖若筛糠的程富宝,再度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掏出了一颗放在制服口袋里的糖果。
随后,在程晓兰的注视下,这个满脸都写着不情愿的女人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颇具亲和力的笑容。
“小朋友,别害怕,来,看看阿姨。”
护士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半蹲下身,看向程富宝盛满了泪水的眼睛,柔声说道:“你现在在医院里了哦,不论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有在健健康康地陪着你,不是吗?”
程富宝看了眼默默坐到他身旁的程晓兰,抽噎着点了点头。
“来,摸摸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很温暖,对不对?”
护士牵引着程富宝,让其将手搭在了程晓兰的手背上,继续柔声说道:“她就坐在你身边,你只要伸手,就可以够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