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烟孑然立于城楼之巅,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她战袍的下摆,那上面斑驳的血迹,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极目远眺,敌军的营帐如墨点般洒在苍茫大地上,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正悄然凝聚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森寒杀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直刺肺腑,也让因连日厮杀而躁动不安的心绪,强行沉淀下几分。
“将军,末将已探明。”
一骑快马自城下奔腾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来者是副将张清风,他翻身下马,几步奔上城楼,动作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这位身经百战的宿将,此刻脸上再无平日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走到燕如烟身边,声音因急促的呼吸和沉重的心情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敌军数量确实在十万左右,观其营帐规模,甚至可能更多。”
“其兵强马壮,器械精良,攻城车、投石机、云梯……一应俱全,显然是有备而来,绝非仓促之师。”
张清风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有千斤之重,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抬眼,望向城墙内外那些严阵以待,却难掩疲色的将士,语气更加沉重:“我军……城中原有守军,加上我们带来的援军,满打满算,总兵力亦不足三万。”
“且……多为疲惫之师,前几日的鏖战,已让我军损耗不小,将士们尚未得到充分休整,如今又要面临数倍于己的强敌……”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而且……”
“而且什么?”燕如烟的声音清冷如冰泉,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她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张清风脸上,“但说无妨,军情紧急,不必吞吞吐吐。”
她的眸子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那份超乎寻常的沉静,无形中给了张清风一丝力量。
张清风咬了咬牙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沉声道:“而且城中粮草……将军,实不相瞒,经过之前的连番消耗,加之敌军围困日久,城内粮道早已被掐断,城中府库……恐怕已支撑不过三日!”
三日!
这个数字如同一柄无情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燕如烟的心坎上,让她呼吸骤然一窒。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亘古不变的用兵至理。
一支军队,可以忍受疲惫,可以忍受伤亡,但绝不能忍受饥饿。
一旦粮草断绝,军心必乱,士气必溃,纵然她燕如烟有通天的本事,麾下将士皆是虎狼之师,面对饥肠辘辘的现实,也终将无力回天,化为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城楼上的风,似乎更冷了,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燕如烟的指尖微微蜷缩,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必须尽快想出对策,在粮草耗尽之前,或者打破敌军的围困,或者……寻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就在燕如烟凝神思索,权衡利弊之际,一阵急促得几乎要跌倒的脚步声,伴随着凄厉得变了调的呼喊,猛地从城墙的另一侧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报——!将军!!”
“将军!!不好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盔甲歪斜,发髻散乱,脸上混合着血污与尘土,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燕如烟的近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促的奔跑而嘶哑变调,带着哭腔:
“敌军……敌、敌军……开始攻城了!铺天盖地,漫山遍野……他们冲过来了!!”
话音未落,燕如烟已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朝着城墙垛口的方向疾步走去。
她扶着冰冷的墙砖,探身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原本清晰的界限此刻已被滚滚的黄尘彻底吞噬。
那尘土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而在那漫天的烟尘之下,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正蠕动着,汇聚着,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风峪城这座孤城,发出震彻天地的呐喊,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
喊杀声、战鼓声、号角声……混杂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
“传令!”
燕如烟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压过了城下喧嚣的杂音:
“全军戒备!!”
“弓箭手准备!投石机准备!”
“准备迎敌!!”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冰冷的杀意,重重地敲打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心头。
“咚!咚!咚!咚!咚——!”
城楼之上,那悬挂已久的巨大警示钟,被力士奋力敲响。
急促、沉闷、震人心魄的钟声瞬间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如同催命的符咒,传遍了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还弥漫着些许疲惫和不安气氛的城墙,瞬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紧张和决然所取代。
守城的将士们,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卒,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
“弓箭手!上弦!”
“放!”
随着军官嘶哑的吼声,一排排早已就位的弓箭手猛地松开弓弦。
“嗡——!”
密集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乌云般腾空而起,在熹微的晨光下,箭头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划过一道道凄厉的弧线,朝着城下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潮水覆盖而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