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哽咽点头,“只要母亲和顺,就是儿子的福气。”
某日恰逢休沐,姬相与同僚饮酒,归家甚晚,又趁着酒兴与我云雨一番,次日宴起,见我饮那避子汤,挥手夺去,泼于地上。
“此物伤身,夫人莫要再饮。”
“相爷,我葵水未断,唯恐有孕。”
他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轻道,“那无名道士虽救我一命,却用药过猛伤了精气,他道我余生不能再育。”
半年后,我频繁呕吐,不思饮食,身形懒怠,日渐消瘦。姬相为我切脉,神情犹豫,又唤来京中圣手,圣手确认,我已有身孕。
待送走那圣手,姬相回我房中,坐立不安。
“相爷可是在怀疑妾身清白?”
“非也,我只是在怀疑那无名道士。”他眉目突然舒展,格外高兴,紧执我手,“夫人,抱歉了,无辜让你遭受这孕产之苦。”
九个月后,一名女婴呱呱落地,姬相喜出望外,为她取名“秀儿”,寓意钟灵毓秀。
自从秀儿出生,姬相非必要不外出,整日都在后宅陪伴女儿,起居日常无一不亲自过问,待秀儿犹如掌上明珠。秀儿很快长大,姬相亲自为她启蒙,还请来京中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春梅私下总笑姬相,说他只是缺了把登天的梯子,否则那天上的星辰月亮都会给秀儿摘了来。
时光荏苒,秀儿及笄之际,姬相积劳成疾,缠绵病榻。京中名医看遍,结论皆是来日无多。我与秀儿抱头痛哭,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照顾姬相。
某日,姬相唤我至榻边,要我带他回那山庄。
“相爷如何经受得住那路途颠簸?”
“即便死在路上,我也要葬在那后山枫林之中。”
“秀儿在京城已有婚约,若葬那深山老林里,她日后如何去祭扫?”
姬相微笑摇头,“我不需要她来祭扫,只要你陪着我。”
“我在这里也能陪着你。”
“夫人,回那乡下,你过得更自由快活。”
我不由失笑,“都已垂垂老矣,还要什么自由快活?”
“夫人,就当是我自私,又想长眠枫林,又想你陪我左右。”
他倒是视死如归,我却无法抑制悲痛。
“为何非是那枫林?”
姬相有些气喘,我喂了他几口参汤,稍有平缓,他继续说道,“那枫林正对着江边那片荻草……每年深秋,你站在那荻草丛中便可见那漫山遍野的红枫……我要你记得我。”
依照姬相遗嘱,我和秀儿扶柩回乡,将他葬于那片枫林之中。
我找人把江边空置多年的房子重新修缮,带着春梅常住。
父母早已过世,哥嫂常住镇上,守着我赠予他们的药铺,赚钱之余,还能含饴弄孙,故不愿再回乡下。
每年秋天,我都会在荻草丛中散步,遥望那片枫林颜色渐浓。
进入花甲之年,我的身体日渐孱弱,某日偶感风寒便卧床不起,自知时日无多,遂往京城去信三封。
不久,二子一女携家眷儿孙陆陆续续归来,扑通扑通跪满一地。
遣散众人,我只留两儿和秀儿在身旁,要求他们将我火化后撒在荻草丛中。
秀儿面露惊恐,“母亲,万万不可,至少要同父亲合葬。”
大儿更是不愿意,“您也是堂堂相府遗孀,怎能如此草率了事?”
小儿见我面容哀婉,沉默许久,“哥哥,小妹,我们还是尊重母亲的意愿吧。”
三日后,我溘然长逝,骨灰撒入荻草丛,可谓是灰飞烟灭。
意识重上云霄,眼见着枫叶荻花越来越模糊,我又陷入那混沌之中。
……
睁开双眼,脸上还是冰凉一片。
“这次没有做噩梦吧?”李蓉蓉又递来抽纸,轻声问我。
我抽纸擦泪,摇摇头,“但是好长一个梦,长到一辈子。”
她看了看墙上挂钟,“你觉得有一辈子,其实只有30分钟。”
我坐着发了会儿呆,“李医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她手上的笔头稍滞,抬头看了我一会儿,“我们会借助宗教的某些理论甚至手法帮助来访者治疗,但心理学本身是一门科学,科学不存在前世今生……这次催眠,你哭了很多次。”
梦境历历在目,那些劫后余生、求而不得、左右为难、失而复得、天人永隔……留下的大喜或者大悲还隐隐作用,但无论如何,我并不觉得虚度了此梦。
“李医生,难道我没有笑吗?”
她停笔思忖了片刻,“也笑了,但哭得更多。”
“那您有没有催眠过笑醒的人?”
李蓉蓉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印象中……好像没有,毕竟,过得开心的人怎么会来找我呢?”
“李医生,您每天要接待这么多不开心的人,是不是也会变得不开心?”
她微微一笑,“是啊,我们也要定期找督导帮忙疏通负面情绪,清空了才能继续工作。”
我抿嘴叹气,不由感慨,“人生不论富贵贫贱,痛苦都是免不了的。”
“痛苦都是有价值的。”
“李医生,你几乎不跟我解释那些梦。”
她想了想,“释梦是很复杂的技术,稍有不慎会让来访者误入歧途,所以我们不轻易解释。”看我不是很明白,她继续说道,“你不需要懂那些治疗理论,你只需要有人帮你获得治疗效果。真要深究那些理论,你读完博士再临床工作10年以上……你要不要试一下?”
我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很想知道那些梦境代表什么。”
李蓉蓉沉默了一会儿,“一荻,记住你的梦,然后用心去生活,你会自己找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