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忌惮太极殿的威势,不能拿他怎么样,只得放走了他。
但旺财死活不走,他不能不顾他的猫儿,便硬闯进了潇湘阁的大门,一脚踏进白无常编织的幻境之中,迷魂阵里黑无常布置了好些个傀儡,正等着他来呢!
傀儡变化成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嬉笑着一拥而上。
旺财这辈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灵机一动,现了本相,一只眉清目秀的大黄狗,蹲坐在地,心想,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焉知傀儡是没有人性的!
姑娘们连拖带拽,竟把四条狗腿都缠住了,铺天盖地的香吻淹没了狗子的皮草大衣,有人亲他爪子,有人咬他耳朵,还有人拍他屁股!
旺财吓到返祖,如草原狼一般紧紧夹住了尾巴,使出所有手段想要脱困,拳头却像打在棉花上,爪子也像踩在云端。
他只能像死猪要被抬进滚水里烫毛一样嗷嗷大叫。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爹没爹叫娘没娘,狗子遇到危险只会喊“主人”。
这一招在他尚且是条幼犬的时候非常灵验,当他躺在屠夫的砧板上差点被人论斤卖肉的时候,他就试验过,声嘶力竭地喊喊了一声“主人”。
那宰了一辈子活牲的屠夫吓了一跳,畜生居然成精了?!
他吓得刀都差点没拿稳。
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小孩儿,替他把刀拿稳了。
那小孩儿自然就是李停云,八岁的李停云,拿着屠夫的剔骨尖刀,把屠夫宰了。
狗子并不认为杀人是一种残忍,人类不也宰了那么多猪狗牛羊吗?
这叫弱肉强食。
旺财只知道主人又救了他的狗命。
从此以后,主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行凶作恶。
主人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哪怕阿鼻地狱。
他和主人嘎嘎乱杀!他负责嘎嘎,主人负责乱杀。
在他俩一起流浪的日子里,有危险喊“主人”这一招更是百试百灵。
狗子无论踩了陷阱,还是偷肉被抓,李停云都会第一时间赶去救他。
先救下来,再打一顿,嫌他只会惹麻烦,赶他走,又在他跟着自己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头之后,继续容忍他下一次犯蠢自找麻烦,大喊大叫。
然后,第一时间赶去救狗。
旺财为此没少挨李停云的窝心脚。
撕心裂肺喊过多少声“主人救命”,就被当胸踹过多少脚。
每次被踹,旺财都很安心,这意味着他的狗命又得救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旺财朝十王吠了几声,十王扣押了玄聿,他当然恨不得咬死他,可当狗头一转,他又冲着梅时雨呲了呲犬牙。
这人胳膊肘向外拐,居然拦着主人不让给他报仇,更可恶!
狗嘴微张,李停云抬腿就是一脚。
旺财躲开了。
他竟然躲开了!
李停云微微一愣,他这一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得毫无预兆。
旺财也愣了愣,他才想不到,仅仅只是对梅时雨呲了呲牙,主人就要踢他窝心脚,所以不曾有丝毫准备。
但他就是躲开了。
李停云的靴子贴着旺财向后折起的两只狗耳朵疾掠而过。
却没碰到他一根毛。
在太极殿殿主惯有的零帧起手面前,狗子完美闪避,战绩可查,牛而逼之。
旺财不禁骄傲地挺了挺胸膛,他被踹多了,揍习惯了,李停云抬腿踢他哪个部位、用多大力道、有多快速度,他都摸得门儿清,只要他想躲,神仙也慢一步!
李停云俯身,朝狗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些,走近点。
旺财跺着小碎步,在李停云和善的目光中,犹犹豫豫蹭了过去。
李停云撸着狗头,夸他“长出息了”。
旺财又是摇尾,又是吐舌,小狗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一句似是而非的夸奖都能哄得他团团转。
突然,嘴筒子被人一把抓住,左右开弓,梆梆两拳。
旺财撒开四条腿拼命往后退,一抬头,看到主人那眼神,就不敢躲了。
嘴筒子被紧紧攥着,上下犬牙撞在一起,咬住了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舌头,疼得他口水津津,飞流直下三千尺。
李停云手上不免沾湿了,嫌弃地松开他。
身边适时有人递来一方帕子。
他偏头,和梅时雨视线相交,目光从他脸上慢慢挪到手上,看着那块干干净净的雪绸,顿了顿,像在思考什么。
而后,就像对待一件稀罕物似的,用没弄脏的那只手轻轻揭走了帕子,塞入护腕。
顺便从薛忍冬身上扯断一块飘逸的鲛绡,将就擦了擦,随手一扔,化作灰飞。
薛忍冬:“……???”
十王只是远远儿地看着,都替他心疼那身华贵的鲛绡纱衣。
薛忍冬摸了摸外衣断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难得地面露痛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