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个男……男孩？都走了之后，关夜在酒馆里，和巴里克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了十分钟，她才说：
“我听说，西西的妈妈得了肺病。”
巴里克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带着嘲讽的笑。
但这种嘲讽却不会令人感到厌恶，只会令人觉得有点凄凉。
““西西的妈妈得了肺病”？谁都得了肺病，多里奥有几个人没得肺病？也只有那两个小孩儿才会异想天开，想去给她治。”
关夜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外面，多里奥憔悴的白昼天光下，寂静的街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
“莱卡没爹没妈？他的父母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去地狱里了呗。”
过了一会儿，巴里克把他刚才擦过的那个杯子拿起来，又重重地擦了一遍。
“他爸爸在矿里摔断了腿，没有钱治，伤口感染死了。他妈妈也是肺病死的。那时候他两三岁吧。”
巴里克嗤笑了一声，
“哼，小野种。”
“那还……”
“还什么？小姐？
“人在一种环境中生活，就会慢慢习惯这种环境。到了别的环境里面，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可能你在光鲜亮丽的世界生活久了，看到这样的孩子觉得很可怜。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这就是一种多里奥人很普通的生活而已。爹妈死了又怎么样，大家的爹妈都没活几天，大家自己也活不了几天。”
关夜趴在酒桌上，两只手撑着脸。
“巴里克老板，您说得这么冷酷，可是莱卡两三岁爹妈就死了，他总不能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吧。”
老板擦酒杯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狠狠地擦了起来，把那已经非常干净，光可鉴人的玻璃擦得咯吱作响。
“他这种小野种很适合帮我偷东西啊，哼。”
“当初给这小野种一口饭，只不过是因为，他妈妈的遗物里面，有一根银链子。银链子可值不少钱呢！那个时候多里奥已经连银屑都很难见到了，她还能有一根完整的银链子！”
关夜看着这个胖乎乎的，看上去非常市侩，非常可恨，非常恶毒的老板。
他皱起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愤怒的往事：
“早就知道，那种又穷又脏一辈子挖矿的老女人，怎么会有什么银链子？之前小野种发高烧，没办法，送到外面的医院里去，老子拿那个银链子卖，才知道那根本就是锡的！
“真是气死老子了！可是人家外面的医院才不会管你治不治！你不治了也要钱，反正送进去了人家就要钱……这都是那小野种欠我的。他偷点儿东西，我能分给他点儿，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
关夜抿抿嘴，趴在酒馆的桌子上开始发呆，感觉有些东西可能真是会人传人的。
莱卡没有爹妈吗？已经被养成了和巴里克老板一样的样子啦，嘴硬，喜欢放狠话，还总是装出一副恶毒的样子。
就算巴里克的半个儿子吧。
沈案出去没有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关夜也叫不出名字的蓝色的小花。
“那小子还真没骗人。”
沈案走到关夜面前，笑吟吟地递给她：
“送给你，亲爱的小姐。”
这蓝色的花开得很小，有一点点像勿忘我，但花瓣又像菊花。
在这样野蛮贫穷的地方，没有人精心地去种他们，没有人去呵护他们。
被风吹雨打，还要被多里奥城终年不散的矿洞里的烟尘侵蚀。——所以他们开得并不好看，开得有些野蛮，有些潦草，有些狼狈。
但在这个，几乎看不见任何一朵花的地方，他们已经足够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