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我上任时间不长,你就找我反映这件事情,你以前也没少找其他领导吧?甚至是县里的领导你应该也找过吧?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没有证据,另一种就是这一切都是的臆测。”
齐国伟语气平和地道:“你明知道你所反映的东西没有证据,但又视张宝书为弑父仇人,你不会没对他做功课吧?”
在齐国伟说没有证据的时候,田松的神情是淡定的,很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最致命的,所以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齐国伟说到对张宝书做功课的时候,田松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齐书记,我确实向不少领导反映过,但在这么多的领导中,你是第一个问我有没有对他做功课的人。”
齐国伟淡淡一笑道:“我从来不喜欢戴有色眼镜看人,只看事实,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张宝书杀害你父亲就觉得你是恶意中伤,也不会因为张宝书是村书记就认为他清清白白。”
微微一顿之后,齐国伟接着道:“不过,我对张宝书的为人略有耳闻,从情感上来说,我趋向于你说的是事实,不过我也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在你父亲的死上,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真凭实据,现在想再查出个究竟来,难,无限接近于不可能。”
“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都做了哪些功课了。”
田松吁出了一口气道:“齐书记,不瞒你说,我确实私下里查了他,也掌握了一些东西,但我从来没有拿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国伟笑了笑:“田松,我很敬佩你的执着,但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还是这样跟我玩猜谜游戏的话,恕我不再奉陪了,作为一名镇里的党委书记,我更大的任务和使命是发展经济,而不是打击罪恶。虽然我不介意顺势而为,但我没有太多的精力占用在这个上面,所以,如果你信我,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如果不信我,那咱们现在就各走各的。”
田松咬了咬牙,道:“齐书记,我不说,我还能活,如果我说了,那我的身家性命就都在你手上了。”
齐国伟神情严肃道:“你可以选择不说。”
田松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怆然一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我爸死了,我妈去年也走了,而我自己也得了肝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也罢。”
说到这儿,田松的神情变得坚定了起来,将身上的包摘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道:“齐书记,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个包里。查还是不查,你自己决定,我爸的事,指望我肯定是没有用了,这也是我在这个世上能为我爸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至于有没有结果,能不能将张宝书绳之以法,我决定不了。”
齐国伟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褪色的黑包,并没有急于去看,反而是道:“你得了肝癌?赶紧去治疗啊,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做其他的事。”
“癌症晚期,也没几天好活了。”田松苦笑着咳嗽了几声,“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齐书记,如果你帮我实现了愿望,还请在那一天到我坟上告诉我。”
说完这些,田松似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也放下了担子,眉头舒展,佝偻着的腰也挺直了起来,冲着齐国伟深深地鞠了一躬,干脆地转头离去。
齐国伟没有叫住他,在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难言的萧瑟之感。他在想,如果是他自己,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能不能做到这么淡定。
过了好一阵子,齐国伟才提起了这个包。
包很沉,里面应该有不少东西。
齐国伟将包斜挎在了身上,走出了春风得意楼。
夜已深,凉如水。
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哪怕是明亮的路灯,也无法与柔和的月光争辉。
齐国伟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步行,任由那一片月光将其笼罩其中。
他的心头是伤感的,不仅仅是看到一个年青的人即将走进死神的怀抱,还有对这个世界诸多不平事的感叹。
街灯下,一个年老的乞丐正在扒拉着垃圾箱。
他不幸,但也幸运,因为他找到了一小杯别人喝剩下的奶茶,坐在路牙上,贪婪地吮吸了起来。
至少,在这一刻,他可以不再空着肚子。
齐国伟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如果有可能,有谁愿意在风烛残年之际,会为了一口吃的在垃圾箱里翻来找去?
如果有可能,田松又怎么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齐国伟掰开手机壳,里面有一百块钱,这是齐国伟的习惯,虽然现在是电子支付年代,但不少人会在手机壳里放一百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齐国伟走到乞丐的身边,将一百块钱递给了他。
乞丐抬起了头,眼神混浊,一脸皱纹。
他刚要伸手接钱,忽然又缩回了手,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地擦拭了好几下,仿佛这样他的手就干净了,然后他才接过了齐国伟递过来的钱。
齐国伟没有跟他说话,背后,就听到那乞丐扑通一声跪下的声音:“你是好人。”
齐国伟的心颤抖了一下,我是好人?
平淡无奇的四个字,却似乎刺到了齐国伟的内心,这些年,齐国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好人,他只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猛地沉了好多。
齐国伟没有回头,但他的步伐却是坚定了。
好吧,我是个好人。
那就应该做一些好人才做的事。
回到家,齐国伟打开了包,包里有一个笔记本,还有一个牛皮信封,里面全是照片,另外,还有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全是钱,在钱上面还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写得很漂亮:齐书记,这十万块钱是我最后的家当,就当是我请你查办张宝书的酬劳,务必收下。田松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