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建理直气壮地说:“你问!”
莫如深问道:“假设我是凶手,杨峰是我杀的,杀人之后我为什么不走,还要在地上睡了一夜,等你们来抓我?”
穆建说:“这恐怕就是莫大人的高明之处了。你二人是否中了迷香,无法查证,而你出现在凶案现场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莫大人精于刑狱,你如此行事不失为一种高明的掩饰。”
莫如深冷笑道:“你说我不惜自污来掩饰,不也没有证据吗?我为什么要杀杨峰?动机呢?”
穆建哈哈大笑:“莫大人,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杨峰为什么要深夜见你?为什么要约在外面,而不是你府中?”
莫如深说:“杨峰此来京城,一来找我叙旧,二来想在提刑司担任书吏。”
“此言不实吧!”穆建说,“他既然找你谋求新职,为什么没有辞掉梅州书吏的职务,只是请了长假。”
莫如深愣了一下,说:“你这么快派人到过梅州了?”
穆建有点得意地说:“没想到吧?没有点证据敢来审你吗?”
莫如深基本明白了,自己刚才撒的谎看来无法过关了。
他略一思索,问道:“客栈案发不过两日,去梅州查问,即使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将近半月。请问穆大人,您为何这么快就知道杨峰要出事,难道您会未卜先知吗?”
穆建突然语塞。
曾家梧在旁边插话道:“大理寺怀疑你在梅州有不轨行为,所以提前派人去查访了。”
莫如深没打算就此放过曾家梧:“请问曾大人,大理寺查一个州衙大吏,是否有皇上的圣旨?如果没有,您为什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曾家梧一指他:“你!”
曾家梧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他又不能直言受了贾似道的指使。
莫如深看着曾家梧和穆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刻,堂审似乎成了一个笑话,嫌犯像是堂官,堂官倒像是嫌犯!
穆建干脆不跟莫如深说话了,站了起来,作揖道:“各位大人,死者杨峰的身份已经查明,正是梅州的书吏,此前是莫如深大人的属下。他此来京城,有要事与莫大人商量。”
兰永年问:“何事?”
穆建说:“梅州有一座净山,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名叫肖玉良,俗称肖六。莫大人侦办梅州公田案,结案后肖六却神秘失踪了。肖六也与公田案有关,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反而神秘失踪。莫大人有纵放和包庇肖六的嫌疑,大理寺曾派员前往调查,曾大人可以作证!”
于广泉问:“曾大人,可有此事?”
曾家梧说:“确有此事。大理寺负责审核各地上呈的案件判决结果及相关证据。我发现肖六的失踪很可疑,于是派少卿前往调查。调查中,少卿发现州衙的书吏杨峰请长假未归,竟然前往了京城,因此一路追到了京城。谁知杨峰已经被杀了。”
曾家梧终于从莫如深设计的逻辑跳了出来。
穆建补充道:“阿里不哥的信是一个意外发现。”
兰永年长叹一声,问:“莫大人,肖六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莫如深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断回想着曾家梧的话,然而杨峰之死仍然有想不通的地方。
事到如今,别无它法,莫如深只好硬着头皮说:“结案后,肖六的确不知所踪,可是他的失踪与我无关。”
于广泉笑了笑,说:“莫大人此言不实吧!”
曾家梧说:“细查之下,三年前的身份文牒记录中有一人名叫肖国栋,此人的记录页夹在三十年前的记录册中。经查纸张较新,与其它册页不同。”
莫如深明白,他们还没有查到肖国栋的去向,也不确定肖国栋与肖玉良是否为同一人。他暗自庆幸,当年改了肖国栋的生辰日期,没有照搬肖玉良的生辰。
莫如深硬着头皮说:“这些事情或许存在,但与我无关。”
“无关吗?”曾家梧问道,“当年这些事情都是杨峰经手的。眼见事情败露,杨峰来京城告知于你,而你却想杀他灭口。”
莫如深的心彻底凉了,这件事情根本无法解释。他不能说阿里不哥那封信是由罗宗转交给他的,不能说白天去找顾德璋的外室并救了童博,更不能说肖国栋正在吕文德手下从军戍边,否则不仅他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别人。
目前,除了他自己扛下来,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其实他有点后悔了,真应了那句话——说过一次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谎。
穆建看看莫如深:“刚才莫大人还巧舌如簧,现在怎么哑口无言了?”
曾家梧终于找回了自信,质问莫如深:“你认罪吗?”
莫如深略一思索,说:“我从未勾连蒙古人,也没有杀过杨峰。请问曾大人,我该认什么罪呢?”
曾家梧勃然大怒:“莫如深,证据确凿,你还敢强项抵赖。不动大刑,想必你也不会招了!来人,给我重责四十大板。”
“且慢!”兰永年害怕得罪莫如深,拦住了曾家梧。
曾家梧问:“怎么?兰大人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兰永年叹息道:“不必打了!即使莫如深大人不承认,证据也很确凿了,一切自有皇上定夺!”
曾家梧觉得有一定道理,慢慢把令箭放下了。
穆建想了一下,问:“于大人,您老德高望重,不知您意下如何?”
穆建其实很讨厌于广泉,但还是要把这个老家伙一起拉着做决定。
于广泉捻着胡子,想了半天说:“兰大人的建议颇为妥帖,圣裁为上!”
曾家梧不同意:“我们还没有问出肖六的下落,也没有审明阿里不哥与莫如深有何联系,如何向皇上交旨。”
于广泉说:“远没有到交旨的时候,但要把今天的进展禀报皇上。事关重大,我等身为臣子,不可擅作主张。此案的证据尚不充分,我等仍需查找。今天先到这儿吧!将莫大——将莫如深还押天牢吧!”
于广泉临到嘴边,把莫大人改成了莫如深。曾家梧和穆建暗骂于广泉奸滑,但还是要听他的,因为他才是主审。
出来后,穆建对曾家梧说:“曾大人,都说于广泉老迈昏庸,却是大巧若拙。前面有我们冲锋陷阵,他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曾家梧非常感慨:“不仅是他,那个兰永年也是心不在焉。审问莫如深着实不易,证据确凿,尚且如此困难。我年纪尚轻,今日没有穆大人在,我就坠入莫如深的彀中了。今后,还请穆大人多多指教!”
穆建摆摆手:“指教谈不上,想想怎么——”
穆建看到兰永年和于广泉出来了,赶紧住了嘴。打过招呼后,两人各自上轿,前往贾似道的府第。
于广泉和兰永年也没有回府,直奔皇宫而去。
在他们身后,唐明不住地摇头叹息。江千里安排他盯着莫如深的消息,此刻他也该去禀报了。
江千里得知结果后,对唐明说:“与我预料的差不多。没有动刑,这一点倒是有点奇怪。”
唐明说:“出来后,他们各奔东西,于广泉和兰永年去了皇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