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上,文云孙被带了上来。兰永年坐在正堂的位置上,左右各放了一个桌子,莫如深和穆建坐在桌后。
兰永年问起了事情的缘由,文云孙详述了自己如何碰到卖考题的人并最终买考题的全过程。
穆建质疑道:“你既然买下了试题,为何不暗自准备,一举夺魁,而要将此事揭露。此刻身陷囹圄,你不后悔吗?”
文云孙平静地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问词赋文章足可名列三甲,即使名落孙山,文某也不愿作此舞弊之事。即使因作弊得享一世荣华,也会良心不安。”
穆建笑道:“如此看来,你雅量高洁。”
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拍桌子说:“你自命清高,却又为何购买考题?”
文云孙一愣,回答道:“我购买考题,只想验证一下上面的题是否与真题相同。”
穆建说:“你如何证明你没有看过考题,没有私自准备过?”
文云孙说:“我当然看过考题,当然也思考过。当我在贡院看到考题时很吃惊,于是下决心将此事揭露出来。”
穆建说:“你难道没有一点私心吗?”
文云孙笑了半天,才问:“请问穆大人,如果我想谋私利,完全可以私下准备。不仅可以免去牢狱之灾,还能稳妥地金榜题名,岂不更好?”
穆建突然哑口无言了。
莫如深微笑着站起来,拿出了文云孙给的那个信封,举在手里说:“我不想隐瞒,想必两位大人也听说过。我与文云孙有些私交,这是文云孙在买到考题的当天交给我的。”
兰永年大惊:“你在考前就知道考题泄露了?”
莫如深摇摇头说:“并非如此!当时我并不确定考题是真的,我以为文云孙被宵小之徒骗了,因此未作区处。大考结束后,文云孙告诉我那份考题是真的,我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穆建讽刺道:“知道以后,你还是明哲保身了。世人皆言莫大人忠正耿直,看来是名不符实了。”
莫如深反唇相讥:“世人所言,本官根本不在意。两位大人试想想,如深虽然官居四品,却是外臣,不能给皇上写奏折。而科场舞弊势必与朝廷大员有关,更何况吴潜大人还是主考官。于刑狱而言,我写奏折必经过阁臣,无异于通风报信,因此未作区处。只待有机会向皇上陈述时,再言明实情。”
穆建连连冷笑:“恐怕你不止防着吴潜大人吧?”
莫如深也冷笑道:“穆大人所指何人?”
穆建说:“难道你对贾似道大人没有提防之心吗?”
莫如深嘴角向上一翘,说:“这是您说的,莫非穆大人对贾大人起了疑?”
穆建一惊,说:“你,你,休得胡言!”
兰永年打断他们:“两位大人,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二位就不要再互相攻诘了。”
莫如深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也罢,就听兰大人的。”穆建不说话了。
莫如深走到文云孙面前,说:“你我相识经年,你虽然年少,但做事极有分寸,引起如此滔天巨浪,结果恐怕早在你意料之中。我说的不错吧?”
文云孙没有说话,目光很平静。
莫如深说:“吉州知学书院案、京城屯田谋私案你都有过上佳表现。如果当年没有那首童谣,你也不会有如此名气,皇上也不可能准你进入国子监学习。想想那时,我们以弱击强,何等豪气!”
听了莫如深的话,文云孙颇为感动:“这些事情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莫如深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做如此惊天之举所为何故?”
文云孙略一思索,抬眼道:“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你会信吗?”
听了他的话,莫如深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自己有了一种被点燃的感觉。
莫如深压抑着自己的感动,说:“你一个人承担如此重任,你能扛起来吗?”
文云孙停了一会儿,说:“我想试试。如果堂堂天子门生混进了尸位素餐,滥竽充数之辈,那我大宋的颜面何在?朝廷又如何安抚万民?”
没等莫如深问下去,忽听堂外有人说话:“说得好!我大宋的颜面何在?”
大家循声望去,大吃一惊。宋理宗穿着便服徐步走了进来,旁边是徐海和江千里。
兰永年、莫如深和穆建急忙给宋理宗行礼,宋理宗一挥手:“罢了,朕着了便服,随便来看看。你们不要太过拘谨,照常审案便是。”
话虽如此,兰永年还是把大堂的主位让给了皇上,自己坐在莫如深旁边。
宋理宗看了文云孙一眼:“这就是那个揭露科场舞弊的仕子?”
文云孙急忙行礼:“草民文云孙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云孙!”宋理宗想了想,“这个名字有点熟!”
江千里解释道:“他是皇上特许准入国子监读书的。屯田谋私案的那首童谣便出自他之手。”
宋理宗明白了,不由自主地念出来了:“噢,老爷闭眼一句话,农夫辛勤食无饱。屯田谋私遗祸大,可惜皇上不知道!”
徐海满脸堆笑,细声细气地说:“吾皇真龙天子,这么久了,还记得如此清楚!”
文云孙叩头道:“草民无状,请皇上恕罪!”
宋理宗说:“朕已经看过你本次科考的诗文,必在三甲之列,拿下状元也不无可能。你何以自毁前程,行此逆天之事?”
文云孙很镇静地说:“草民并不想行逆天之事,难道任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位列朝堂之上就是顺天了吗?”
在场的人大惊,文云孙居然敢反问皇上!
徐海厉声斥责道:“大胆文云孙!不得对皇上无礼!来人,把这个狂徒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