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看看他,笑了一下:“当查则查,但恐怕不是很好查。我只是一个区区从六品,不是我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文云孙问莫如深:“难查就不查了,这些无辜百姓怎么办?”
莫如深点点头:“要查,但以我们的力量而言尚显不够。”
文云孙明白了他的隐忧:“你是说找更大的衙门或者身居要职的人出来查案。”
“正是。”莫如深说。
“莫非你已经知道杜永福背后的人是谁了?”文云孙问道。
莫如深不得不佩服文云孙小小年纪,其才其智处处透着少年人的锐气和成年人的老成。
莫如深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但又怕他们鲁莽行事,丢了性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他犹豫了一下。
文云孙看出了他的犹豫,义正辞严地说:“律法不行,则江山不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就不信,让皇上知道了,他会置天下黎民于不顾!”
文云孙的义愤之情溢于言表,说完话他使劲挥了一下袍袖。
看着他的样子,莫如深由衷地赞叹,同时文云孙的话点醒了他。
是啊,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能会有转机。毕竟屯田是国策,官员损公肥私事关国运,皇上岂会无动于衷?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把民意上达天听,然而如何实现呢?莫如深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忽然他站住了。
莫如深盯着文云孙透着些许英气,又透着些许稚气的脸庞。
过了许久,他问:“小文,我让你干一件事情,你敢去吗?”
文云孙把胸脯一挺:“与国无害,与民有益,有何不敢?”
莫如深大受感动,连声赞叹:“好!好!好一个有何不敢?”
文云孙问:“要我做什么?”
莫如深想了想说:“小文,梁大哥,你们切不可蛮干。梁大哥一定要照顾好妻儿老小,切勿以卵击石,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以我的办法施行,当在一两月后出现转机。”
文云孙有点着急:“只要能解决问题,等它一两月又有何妨!说说你的办法。”
莫如深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文,你想好了吗?万一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文云孙眼神中透着坚定:“大丈夫死得其所,有何惧哉?”
莫如深问:“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如何向你的父母交待?”
文云孙绷了一下嘴唇说:“莫大人可记得知学书院所祭祀的先贤,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等,他们死后皆谥一‘忠’字。云孙虽年少位卑,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
莫如深大为震惊。“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的意思是如果不能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这句话他看到过,正是文天祥年少时说过的。
之前,他忘记了文云孙是不是文天祥的曾用名,但听了这句话他十分肯定文云孙就是日后的文天祥。
罗红缨也很赞赏文云孙,但还是提醒他:“他们豢养着杀手,我们曾经与他们激战过。你们最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
莫如深点头称是:“红缨说得对!”
文云孙是第一次知道莫如深因为查案遇过险,深深感到自责。
他知道错怪了莫如深,对莫如深施礼道:“小可无礼,错怪了莫大人,请莫大人见谅!”
莫如深把他的胳膊拉住:“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文云孙急切地说:“但有差遣,莫大人尽管吩咐!”
莫如深半开玩笑地说:“你写给我信,文采斐然,意味深长,我们就是要利用一下你的文采。”
文云孙一头雾水,还是不太明白。莫如深向文云孙和梁二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文云孙点点头说:“这就是你不让我们鲁莽冲动的原因。”
莫如深说:“这件事牵涉颇广,一方面事关朝廷富国强兵之策,不得不为。另一方面官吏损公肥私,累及兆民。如不能引起皇帝的重视,此事恐怕不可解。”
“你是想以民意汹汹引起皇帝的重视?”文云孙问。
“正是。正如你所言渔杭县出了程氏灭门案,临安近郊的李家村也出了鱼肉百姓的事情。各地都在实行屯田,此类事情恐怕不是个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了让皇帝知道,别无它法。”莫如深说。
文云孙站起来说:“如果有一日,文某能入将拜相,必会一扫颓风。”
莫如深感佩他的雄心壮志,却也嗟叹他的命运多舛。莫如深不好意思给他泼冷水,南宋还有不到30年就灭亡了,他被元朝俘虏而后慷慨就义。
几番思量,莫如深决定保护他的志向,至少文天祥的存在使得南宋的国运又多了数十年。
莫如深转头问梁二:“杜永福是否住在李家村?”
梁二说:“不一定。杜永福在临安也有房子,夏季天热时他要避暑,才会到村里住。目前已经是深秋,他在临安城里住。至于具体的住处,我就不太清楚了。”
莫如深说:“我们双管齐下,杜永福由我负责,有什么消息我会让红缨与你们联络。你们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到府里后门送信。”
文云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像今晚一样!”
说完,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莫如深也站了起来,说:“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然家里的人该担心了。曹守仁随时会来,家里也不是很安全。”
文云孙问:“曹守仁是谁?”
莫如深叹了一口气,说:“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说吧。我们各自行动,成败的关键在于你们。祝你们马到成功!”
文云孙说:“应该是祝我们马到成功!”
莫如深说:“对!我们告辞了!”
文云孙和梁二把莫如深和罗红缨送到门外,目送他们走远。
文云孙抬头看看茫茫夜空,点点繁星,暗自下定了决心,即使身临险境,也要一举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