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恶魔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
“谢平安，你说浮士德为什么要把灵魂卖给魔鬼？”
“不是他自己签下的契约吗？”
“话虽如此，但是——”
他微张着嘴，好像有很多东西要说，最后却只蹦出简单的一句话。
“他竟然如此轻易就感到了满足。人的欲望怎么可能会有被填满的一天呢？”
然后他在谢平安充满犹疑和迷惑的眼神中走向楼梯，皮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哒哒的巨大响声。谢平安恍惚间竟觉得，此刻背对他的人不是汪权，而是一个不曾认识的陌生人。
汪权在黄昏时来到黄铁公园，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好几个小时。
一种莫名的烦躁从上午开始就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想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但这是不可能的。
大群鸽子聚集在广场边的空地，拍打着翅膀叽叽喳喳叫着，汪权坐在长椅上将早已准备好的饲料撒了一把在手心里，几只鸽子立刻飞过来卖力地啄食，尖尖的喙刺得他有些痒痛。
偌大的公园，游人寥寥无几。他讨厌人多的地方，此时此刻安静的氛围正合他意。
这就是最优解了。他闭上眼睛聆听鸟类的啁啾，而这群可怜可爱的小生灵还完全不知他的心灵之海翻滚着多么汹涌的波涛。
“是你在喂鸽子吗？”他倏地睁开眼睛。是不熟悉的人的声音，也许是他刚才漏看了，但他确实没有出现在广场上那些男女老少之中过。
“之前一直都是我在喂这些鸽子的，但是今天很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戴着毛线帽的男人很抱歉地冲他一笑，“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没想到还会有人在乎它们。”
“那是当然的啊。”
汪权也微笑着回答，“不过，它们其实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去而变得孤独。”
他站了起来，引得脚下的鸽群四散而去。
“你看，他们不是还有这片天空吗？”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夕阳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红色。
“要是我也能变成鸟的话——。”
如果变成鸟，就可以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飞累了往下坠的时候，看到的也只会是无边无际的天空。
男人并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只是低头看着这些羽毛倒映出鲜艳颜色的小家伙，三五成群地在大理石地面上蹦来跳去，马上又要飞向遥远的地方——那么自由，却又那么脆弱。
“既然你已经喂了他们，那我就走了……祝你好运，明天见……如果还有机会见到的话。”
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他转身离开。而在那之后不久，汪权又重新坐回了长椅，目送着远去的鸽群。
他的额头全是冷汗，残留着饲料味道的右手默默地伸向上衣口袋，有些颤抖地握紧了被藏在衣袋中的美工刀，拇指按动刀柄，将已伸出的第一节刀片缓缓地推了回去。
该死的…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不断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