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可怕的残余影像从脑海中驱赶出去。长舒一口气后,叶澜掀开被子,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下了床。
身上全是汗,黏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进入浴房,她轻轻褪去那身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光洁的肌肤上还留着梦中惊悸后的微微颤栗。
她抬手调试水温,温热的水流自喷头倾洒而下,在她的肩头跳跃、滑落,宛如一场细密的雨,试图洗去那萦绕心头的阴霾。
没事了。
叶澜恢复些许气力后,本想继续睡,却再也睡不着,只得更换上新的内袍,随手拿了一卷书,缓缓走到千寻疾卧房旁那张闲置已久的小床前,轻轻躺了下来。
还是一样的有安全感。
她想。
她当年被千寻疾带回此处,因时常被噩梦纠缠,她便一直睡在千寻疾身侧,直至这几年长大成人,才搬到了隔壁房间。不过这张小床却并未撤走,教皇殿的佣人每日都会悉心打理,未曾想在今夜,这张小床竟又有了用处。
老师还没回来。
叶澜的目光移向一旁的沙漏,细沙簌簌而落。
依着平日的规律,这般时候,老师应该是在演武场上与某位斗罗切磋。
只要中途未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大约三刻钟之后,便能听到老师推门而入的声响……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就在她数到“一”的那一刻,门扉缓缓晃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恰似她心底某种期待的回音。
紧接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亲切而沉稳的声音随之传来:“小澜。”
正是千寻疾稳步走了进来。
封号斗罗敏锐的感知,又岂会被这扇门所阻隔?
更何况,眼前之人是自己从小悉心教导、相伴长大的徒弟,气息早已深深印刻心间。
叶澜看着那个男人走进来。
他的周身仿佛时刻萦绕着太阳的暖煦气息,那味道温暖而令人安心,似能驱散一切阴霾。
“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去歇息?”千寻疾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轻柔地停留在叶澜身上。
“我……我在等老师。”叶澜的胸脯微微起伏,脸上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之色。
此时的她已洗漱清爽,一袭素淡长衣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一头秀发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肩背,湛蓝的眼眸波光潋滟间,满满都是眼前男人的身影。
她蜷缩在床边,像一只受伤后躲在巢穴里的小兽,神情恹恹,往昔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浓密的睫毛无力地低垂着,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在白皙的脸颊上。
叶澜自幼便在千寻疾的呵护下长大,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此刻瞧她这般模样,又怎会不知她定是被噩梦纠缠。
“又做噩梦了?”千寻疾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宛如一座可以依靠的巍峨山峰。
他轻轻坐在这张小床上,床铺微微下陷,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缓缓褪下外袍,随着外袍的滑落,那股独属于千寻疾的沉稳气息愈发浓烈地弥漫开来。叶澜下意识地往他身旁凑近了些许,好似唯有这般亲近,才能将噩梦残留的恐惧彻底驱散。
千寻疾抬手轻轻抚摸着叶澜的长发,手指穿过那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而舒缓,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崽。“别怕,有老师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在这寂静的房间里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小孩长大了,原本的小床已经放不下她,只能蜷缩着。
千寻疾轻轻的抱起她,就像抱当年的那个孩子,放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见叶澜神色游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千寻疾轻声细语地抚慰了几句,随后便转换了话题 :“瞧你现在这样,我就想起你第一次做噩梦时那副小小的可怜模样。”
彼时的叶澜还是小小一只,抱着枕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那副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老师居然还记得。”叶澜微微低下头,将自己埋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只留下一个背影。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当然。”千寻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应道。
千寻疾目光触及她的双眼,只见那刺目的灯光令她眼眸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眉头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刹那间,那散发着强烈光芒的魔导器灯,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咽喉,光芒瞬间湮灭。
原本被强光充斥的房间,眨眼间便陷入了一片微弱柔和的光明之中,仿佛被一层静谧的面纱温柔地包裹起来。
小澜睡觉的时候坚决不能关灯,他是知道的。
起初,千寻疾为了维持良好的老师形象,一直选择迁就。可如今,他自己也无法再忍受关灯后那黑暗的世界了 。
透过那精致雕花的窗棂,远处传来吟游诗人歌颂天使神的声音,悠悠扬扬,隐隐约约,仿佛带着一种神秘而古老的力量,在这静谧的夜里回荡。
“老师难道从来都没做过噩梦吗?”叶澜见老师抱着一床被褥走进来,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让出半边床铺。暖黄的灯光轻轻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那线条优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她的目光轻轻颤动 。
千寻疾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走进厚厚帷幕后的床,每一步都像是精准丈量过一般,透着与生俱来的从容。
听到这话,他身形微微一滞,将被褥放下,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转瞬即逝。
他摇了摇头,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几分缥缈与疏离:“不记得了。”
叶澜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原本以为老师会讲讲往昔的经历,可这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了”,瞬间将她的期待击得粉碎。
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动作间,被子顺着滑落,露出了单薄的睡衣。她那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在睡衣下若隐若现。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追问:“怎么会不记得了呢?一些事情,一旦经历了,就会刻在心里,根本忘不掉的。”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千寻疾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目光中似有波澜涌动,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