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利益至上的母亲,一个拿女儿当牺牲品的母亲。
慕容瑶压抑住心中酸楚,道:“儿臣身为公主,曾受婚姻之苦,却为世人所嘲,只因儿臣是女子。”
嘉平帝神色微动,仍旧不语。
“这些日子以来,儿臣同三嫂一起建粥厂,办女学,才真正见识到百姓的苦难,尤其是女子。世人皆言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仿佛她们生来不是人,而是木偶,一生所言所行皆要受人差遣。所以她们受了委屈不敢言,心中不平不敢怨。”
“女儿一出生甚至没有一隅之地,只能睡在床榻,意为卑贱。”
“丈夫苛责辱骂乃至拳打脚踢,遍体鳞伤却求告无门。只因女子就该逆来顺受,身家性命贞洁名声竟不及男人颜面之重。”
“为供儿子读书,将女儿贱卖为奴为婢,乃至青楼为娼。”
“为何女人生来就要为男人驱策?男人可以行走天地,着书立说,女人却只能卑躬屈膝,忍气吞声?”
“难道女人就不是人吗?”
最后这一句,她声音凄厉,仿佛是灵魂的哀鸣,直击人心。
四座女眷大多面露哀戚,纵有男人眼神如刀,却仍旧不敌心中悲怆。
礼部尚书脸色铁青,刚要说话,却见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六公主忽然跑到嘉平帝面前跪下,抱住他的腿,哭声震天,“父皇,我不要读什么《女戒》了,嬷嬷打手心,好痛,真的好痛…我以后都不要嫁人了,呜呜呜…”
仪贵人下意识伸出手,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嘉平帝低头看着年幼的女儿,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因严苛的‘闺训’而遭受身体苦痛。
声声哀鸣,字字泣血。
六公主这一哭,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几个公主也跟着哭,嚷嚷着不要学规矩,戒尺打手心太痛了。
男人不会懂得其中苦楚。
贵族教育女儿恪守闺训格外严苛。
站立的时候,一定要保证双目平视,双手交汇遮在袖中,一般都是放在自己的胸口或者是腹部的位置,站得还必须要直。
稍有疏漏,便会被教养嬷嬷用戒尺矫正。
脊背,手臂,小腿。
但凡闺中女子,这三处都遭受过责打。
还有的为了端正身姿,会要求手臂上提一样东西,头顶和双肩都要顶着盛满水的海碗。
连晚上睡觉,都有人盯着,不许趴着。
笑不露齿,规行矩步。
是以大家闺秀排排站着,如同复刻一般,笑容都不见丝毫差异。
这些都是她们长年累月练出来的——在戒尺下。
那戒尺纠正的哪里是她们的仪态?分明是在敲打她们的骨头。
四肢脊梁,早就被一日日的责打碎裂成渣,由那些所谓的规矩串连成一具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们就活该这般命贱么?
不!
这是错的。
所以现在有人站出来了。
那么她们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冷眼旁观,等着别人用鲜血为祭,争取光芒来照耀自己?
最先站出来的是秋明珠。
她跪在秋明月另一侧,脊背挺直,目光坚定。
“妾身于闺中时,幼承庭训,所学皆为妇德,不知己身。而今承受生产之苦,切肤之痛,却因伤及此身而为人嘲笑。妾身不懂,何错之有?由此身念及天下女子,深感哀戚。是以,恳请陛下,再给世间女子多一条活路。”
“世人以花比作女子,可鲜花应盛放在阳光下,而非凋零于内宅。”
又有女子站出来,俯首叩拜。
“恳请陛下,准睿王妃所求。”
扑通一声。
侍立在帝王下方的一个太监跪了下来,含泪道:“陛下,奴才未入宫前,有一个妹妹,便是被投入女婴塔。奴才的娘不顾产后虚弱,想要去救,却被村民拦着,骂她,打她,当着她的面放了火,将妹妹活活烧死。陛下可曾听过婴儿临死前凄惨的哀嚎?奴才的娘当场就疯了,最后被村民乱棍打死…”
他不停叩头。
“奴才自知冒犯天颜,卑贱之身,死不足惜。但求陛下明鉴,为天下枉死的女婴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