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投这里了对吗?”
池斯一看着许星野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
“这里的水太深了。”
“我不明白。”
“星野。”池斯一伸出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张张嘴又合上,仿佛藏了很多事情,但是又说不出口。
“可是……”许星野的脑海里闪过住在动物房里的小女孩的脸,闪过这个村庄的空气里荡漾着的绝望和贫穷。
啪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是齐村长咆哮般的怒吼。
她们起身,去了院子。
客厅里又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力砸在了地上。然后是激烈的争吵声,她们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秦蕾蕾和秦柚柚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四个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寂。
正当她们以为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的时候,砰地一声闷响,齐村长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小齐妈妈背朝下,摔倒在门口,像一个被撕碎了又随手被丢到门上的布偶。
秦柚柚想上前去扶小齐妈妈。
但是门里的齐村长掺着怒火的脚步比她更先抵达,他拉着小齐妈妈的腿,把她拖回了房间里,像在拖拽一具尸体。
门被砰地一声合上。
紧接着房间里传出女人尖叫和男人怒吼的声音。
许星野看着她们三个人冲到齐村长门口,拧门把手,拍门的身影,她也想迈开步子冲上前去,可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下,她的头感到一阵眩晕。
她试着深吸了一口气,但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拦着空气,不允许空气进入她的肺里。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像是想要撕碎她的胸膛,离开她的身体。她想要挪动脚步,可是周围的空气却像是某种粘稠的介质,把她像琥珀一样控制在了原地。
她想要挣扎,但她的身体像是在一点点变成石块,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嗡嗡作响。
秦蕾蕾从大门口抄起一把大锤,冲向了门口。当她正要挥起大锤砸向门玻璃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来开门的人是小齐。
三个人走进了跟老齐卧室相连的客厅,这次她们没有犹豫到底要不要换鞋,因为小齐的妈妈正像是一块抹布一样趴在地上。小齐站在电视旁边,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你疯了!”秦蕾蕾冲黑着脸坐在餐桌椅子上的老齐怒呵。
池斯一和秦柚柚把小齐妈妈扶起来,搀到了沙发上。他们的茶几被掀翻了,水果散落一地。
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甜腥味,像是有人在机场封闭的吸烟室里死了三天才被发现的味道。
“她才是真的疯了!”老齐的拳头砸在木桌上,声音里满是怒气,“你问问她,她敢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坐在沙发上的小齐妈妈冷冷地说。
老齐拍着桌子,腾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被砸伤的手,指着小齐妈妈,“那你说!”
小齐妈妈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上的一点,面如死灰。
“既然不敢说!那你为什么要做!”老齐怒斥。
“我为了救你。”小齐妈妈嘴唇张合。
“救我?你这是要毁了我!毁了我!”老齐用被砸伤的手拍着桌子,他裹了纱布的小指渗出鲜血。
“那你告诉我,明年咖啡采收之前,你拉不到投资打算怎么办?”小齐妈妈仍旧盯着地上的一点。
“那也用不着你这个女人管!”
“让我这个女人来告诉你该怎么办,到时候,你就联系老马,把我辛苦种下又晾干的药草都收了……”
齐村长怒不可遏,厉声喝止,“住嘴!你在说什么疯话!”
“十几万块钱总是有的,拿这笔钱雇外面人来把果子低价采走。村里人见到钱,你就还能再缓一年……”
“你给我住嘴!”齐村长向坐在沙发上的小齐妈妈冲过去,小齐和秦蕾蕾连忙阻拦,池斯一直接站在了齐村长和小齐妈妈中间。
齐村长的愤怒无处宣泄,他的头抵在了墙上,拳头把墙捶得咚咚作响,
房间里陷入沉默当中。
太阳升高了,穿过窗户照进了客厅里,在小齐妈妈皱巴巴的脸上投下阴影。
“齐村长,”秦蕾蕾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我们计划早上出发回沱沱河了。”
齐村长抬起头,转过身,看着秦蕾蕾,又看了一眼池斯一。他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熊熊燃烧的怒火,有的只是大火席卷之后的一片灰烬。
齐村长转过身,向他的房间走去,像是拖着正在生着一场大病的身体,他在走进房间之前摆了摆手说:“好。”
明媚的阳光里是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影子,许星野遍寻四周,却找不到那些影子是什么东西投下来的。
她半跪在地上,摇摇头,拍拍脑袋,但那些黑色的影子还是在她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