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院中人脸上逡巡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站在墙边,面色青白,唇角边全是血渍,捂着肚子连背都挺不直的人身上。
“怎么回事?”
“大人,属下奉命清点府中所有资产,所有人都不得私藏,那位大人头上的发簪价值不菲,我要去拿,没想到他们就动手了。”
顾南风抬手摸了摸今日带的发簪,是祝业安送的。
自从半年前离开渔阳后,祝业安就喜欢寻各种精致但不繁复的首饰送给她,这个发簪也不例外。
那人费心为她寻来的,怎么可能让它落入宵小之手。
顾南风冷冷瞥了一眼禁军副首领,看向了刚才想要对她动手的禁军,“虽然暂时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本官职位仍在,陛下亲赐的虎符令牌尚未收回,你话都不说一句,敢直接对我动手,究竟是谁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禁军副首领一怔,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怒气冲冲地摆摆手,让人把那个禁军拖走了。
“搜查室内财产即可,不得再惊扰众位使者。”
虽然禁军副首领还算客气,但顾南风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
她按捺下担忧之意,凭借寥寥无几的线索,试着将事情梳理一遍。
带走祝业安,却没有动其他人,所以此次过错还是在祝业安身上。
看禁军对祝业安不客气的模样,那么这个过错肯定小不了。
还有府中财产清点,仔细到连他们身上的贵重东西都不放过。
种种迹象说明,皇上对祝业安钱财的来路起了疑心,而且应该有了实质性的证据。
这……
顾南风抬头环顾四周,李哲果然不在其中。
前御史李哲,先是私德有亏被皇上勒令闭门思过,后来又因参与作假信件一案被革职,却又被皇上放到了绣衣直指中。
如今一晃已经大半个月了,祝业安让左迁盯着他,这些日子,特意找了些不重要但很琐碎的案子让他去查。
只是此刻让顾南风心惊的是,不止李哲不在,左迁也不在。
他们去了哪里?
不在府中的左迁,这会儿并没有去别处,而是在皇上的宣室殿中。除了他之外,李哲也在,还有许多重臣,季子禾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左迁脸上一片灰败,跪在边上。
祝业安神色淡漠地扫过李哲和左迁,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对他们的出现没有任何意外。
皇上冷冷道:“李大人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吧。”
李哲声如洪钟,“祝业安身负皇恩,却持身不正、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结党营私,当真是其心可诛。”
“祝业安,你可认罪?”皇上睨了一眼跪在殿中的人。
“微臣惶恐,但实在不知李大人这话是从何而起?”说着惶恐的人,却没有一点惶恐的样子。
李哲抬头,见皇上微微颔首,就将刚才对皇上禀报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绣衣直指身份特殊,紧急时刻可持节杖虎符代天子行事。众位使者即便不是人杰,起码也应该出身清白。然而现在的绣衣直指良莠不齐,其中一部分更是人品堪忧。
“还有,祝业安与副统领顾南风私定终身,绣衣直指原本为陛下监察百官动向,如今却成为祝业安讨好顾家的手段。进京数月,没有查过任何案子,一心只想着帮顾家了结私仇。
“祝业安任职绣衣直指统领一年半时间,敛财逾数万两黄金。众所周知,他离开祝家时身无分文,然而现在出手阔绰,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美华丽,连带着整个绣衣直指的风气,都是骄奢淫逸成性。
“他给手下的赏银,动辄就是黄金珍珠,收买人心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每个人都唯祝大人的命令是从,如今的绣衣直指根本不是陛下的,已经沦为他祝业安一个人的私器。”
李哲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祝业安的嗤笑声。
李哲自己一个戴罪之身,居然好意思要求别人出身清白?
“持身不正,人品堪忧?李大人是在说自己吗?”
才被皇上撸了御史官职的李哲面不改色,没有丝毫尴尬,全然不在乎祝业安拖他下水。他敢说,就不怕被祝业安攻击。
李哲指了下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左迁,“如左迁之流,他身为前南康郡守曾治的幕僚,曾治涉及的案子几乎脱不开他的出谋划策。虽然左迁的行径没有罪证,然而他究竟做过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人品也能在绣衣直指中立足,还得到祝大人重用,难道还不值得让人忧心吗?”
感受到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左迁,立刻伏地不起,他只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被李哲说动了野心。
左迁跟着祝业安是为了谋个前途,他以为祝业安和他一样,会不择手段一心往上爬,不料却只是个沉迷儿女私情的人。
他到京城一段时间后,就比所有人都更早看出来,皇上对顾家还有重用之意,顾南风的父亲起复是迟早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无论是祝业安还是顾南风,只怕皇上都不会再用。
若祝业安自己有意争取还好,但看他对顾南风在意的程度,只怕连争都不会争。
发现前途一片灰暗的左迁,在李哲跟他示好时,没有犹豫太久,就背叛了祝业安,投向了李哲,更准确地来说,他投靠的是李哲背后的人。
比起毫无背景,在朝中没有任何依靠的祝业安,显然李哲背后的人更值得信赖。
他自然知道其中风险,但他原以为他们会互相利用一段时间,起码能让他在京中站稳脚跟。哪想到李哲从他那儿套出了祝业安一些事后,竟然立刻就放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