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大家各自散去,祝业安却拉住了准备离开的顾南风。
“帮我束发,可以吗?”
祝业安眼神幽暗深邃,带着浓浓依恋,毫不掩饰地深情流露,让顾南风呼吸都急促了。
“好。”
顾南风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头发,祝业安一脸餍足,语气柔和,“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别处,都不会有人替我办冠礼,我不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伤心。如今你送我发冠,替我束发,对我来说,是任何形式的冠礼都比不上的。”
顾南风轻叹一口气,明明他的血缘至亲尚在,却没有人善待于他。祝业安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顾南风忍不住红了眼。
只犹豫了一瞬,顾南风就下了一个决心。
她绕到祝业安面前,注视着他的双眸,坚定地许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负我,我一定不会先离开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祝业安呆住了,呢喃着重复道。
顾南风毫不迟疑地点头,十分郑重地说:“君子一诺,五岳皆轻。所以在我面前轻轻松松做自己就好,我有不喜欢的地方会告诉你,你愿意改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不想改,呃,如果你不想改,那我就再想想办法。我希望你是开心的,那样我们才能长久地过好一辈子,你说对吗?”
祝业安又有些想哭了,但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实在不像样。他紧紧攥住了衣袖,才勉强维持了面上的平静。
原来庆祝生辰这么好,有长寿面,有礼物,还有做梦都不敢想的承诺。
自从意识到自己心悦顾南风时,他就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性子,生怕自己病态阴暗的样子不讨喜。
他没想到顾南风看出来了,甚至愿意接受。
祝业安轻轻吐出一口气,“好。”
他亲昵地拉住了顾南风的手,“今日及冠,我该有字了,已经想好了,就是需要你的同意。”
“为什么要我的同意?”顾南风疑惑。
祝业安微微有些忐忑,“我取字‘西洲’,可以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顾南风先是一愣,然后脸色迅速爆红,连耳朵都烫了起来,她急忙挪开了眼神,抬手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额发,来掩饰狂跳不止的心。
“不要乱说,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以后别人要是知道了……呃,总之不太妥当,你还是重新取一个吧。”
“从祝家离开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功成名就,做出一番成绩,让瞧不起我的祝家人后悔。德行什么的,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我只看重结果。虽然我会克制,但性格至此,以后大概也改不了多少。而且……”
祝业安忽然眉眼一弯,唇角边自然而然地噙起一抹笑意,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愉悦。那一刹那间,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而且比起先贤的教诲,你对我的约束力强太多了。我选了许久,还是最喜欢这个。看在我生辰的份上,就让我任性一次?”
顾南风身子一僵,嗔了他一眼,颇为无奈地说:“你如果不担心将来有人笑话你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祝业安笑容灿烂地扬了扬手中的发冠,示意顾南风继续替他束发。
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悦,一扫过去清冷文雅的模样,好像是一个得了糖果的孩童。
站在一旁的顾南风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温软眷恋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拿起梳子,走到他身后。
这是他们在安县停留的最后一天,明日就该启程回京了。
晚间的时候,笑了一整天的祝业安,嘴角终于敛了起来。
“今天晚上,让大家都警醒着点,务必把人留下来。”祝业安冷声吩咐方子兴。
方子兴舔了舔嘴唇,挣扎了一番,还是开口劝了一句:“上回大人在南康将顾大人支走,顾大人就很不高兴,连带着帮大人瞒着的阿福都吃了挂落。这一次,大人不仅瞒着顾大人,还……还……”
还用伪造的证据诓人,诓的还是和顾大人渊源颇深的章彦佑,若是让顾大人知道,只怕两人肯定会起嫌隙。
章彦佑固然可恨,可是这个陈年旧醋,吃得是不是有些过了。
方子兴“啧”了一声,“大人,其实今日大家都能看得出来,顾大人对你有多好,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
祝业安不为所动,“按照计划去做就是,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看着祝业安冥顽不灵的样子,方子兴知道多劝无用,只得唉声叹气地离开。
祝业安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并不像他面上那样平静。
今日小白大夫给他的安神香,他还没用,就给顾南风用上了。等她明日醒来,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她会不会怪自己?
应该会吧!
祝业安想到今天那一幕幕美好得让人惊心动魄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终止这个计划,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温情,其实一点都不想惹顾南风不高兴。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迅速闪过,并没有让祝业安改变决定。
今日顾南风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不是始乱终弃,她都不会先转身。
祝业安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对,顾南风说过的。
子时刚过不久,果不其然,一道黑影闯入了县衙中绣衣直指暂住的地方。
看得出来,来人是个高手。
除了章彦佑,也不会是别人了。
他目标明确地奔着书房而去,很谨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