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屋子里,窗户都被木条钉死,整个房间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这是祝业安不知道被关在这里的第多少天,七百五十一天?抑或是七百五十六天?
右手边整整一面墙的竖道是他用来算日子的,可是最近精神越来越差,常常一睡就不知道多久,那个怕是早都不准了。
他虚弱地将手伸向窗角处透过来的微弱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腹部的疼痛时不时地传来,四肢酸软无力:想来他那位平庸无能的兄长前途已经稳妥,所以祝家不再需要他了。
神伤之际,房门骤然打开,一道冷冽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
久不见天日,乍然看到满室阳光,眼睛刺痛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来人,但他清楚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
等祝业安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寝衣早已被冷汗湿透,心狂乱地跳个不停,他紧紧攥着手腕处的串珠。
须臾之间,他环视灯火通明的房屋,长吁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这里是南康郡,他已经离开京城,离开那间屋子了。
——
永嘉八年,南康郡,长丰县。
“祝业安出来!”
十来个虎背熊腰的人,身着黑色劲装,手里抄着木棍,凶神恶煞一般围堵在祝家门口,不停地大声叫嚣着。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祝家大门仍然紧紧闭着,没有丝毫动静。
就在他们商量着是否破门而入的时候,街上急匆匆地跑来数位衙役,趾高气昂地将那十几人团团围住:“把这群聚众闹事的人都给我押回去。”
看到衙役过来,那群人将手中挥舞的木棍放了下去。
从中走出一位三十多岁、长相憨厚的中年人,不卑不亢地向衙役们解释:“大人恕罪,在下扬威镖局柯三川,我等在此并不是闹事,只是为了讨要镖利。有此举动,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还请大人见谅。”
柯三川出现的时候,原本来势汹汹的衙役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住在这里的祝业安祝公子,是几个月前从京城迁来此地定居的。
出手很是大方。
他置宅子、买土地,与县衙打交道许多次了,每次都不会亏待他们。
所以今日接到祝家人求助,他们很高兴地前来帮忙,但来的时候并不知道祝家惹上的是扬威镖局啊。
扬威镖局的镖头与县令大人交好不说,听说镖局背后还有其他靠山。
原本以为是趟轻省差事的衙役们面面相觑:“要镖利?”
柯三川不屑地看了一眼祝家的大门,忿忿道:“一个月前,镖局接到祝家邀请,说是他家公子要去一趟广林,请我们镖局的人护送。但是我们安全将人送回来之后,对方却反悔了,不肯付钱。”
说着,柯三川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递给了衙役。
衙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白纸黑字上写着的,跟柯三川所说并无二致。
只是……这镖利?
有衙役忍不住惊呼出声:“十五金?”
在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后,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从长丰县到广林县,不过两百里地,坐马车几日就可以到,往返不超过半月。这样一趟差事,竟然要十五金?
要知道,在这儿看热闹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
虽然中途经过的一段地方稍微贫瘠些,听说是有土匪,但是从未有人见过。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这样一段路程,怎么会定下这么离谱的契约?
黄金太多烧得慌?
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肯定是人家回来以后,发现不值当,才不肯给钱的。”
“对啊,那个姓祝的公子刚来这里不久,扬威镖局这般行事,未免太过欺生。”
“既然已经定好契约,那即便是吃亏,也只能认了。哪有事情结束,才反悔不给钱的?”有人不是很赞同。
“对对对,明明可以直接抢的,镖局还好心地陪着人闲逛了一圈。”另外一人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起来,这让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柯三川等人越发郁闷。
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不远处,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脸色颇为凝重,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公子,好像就是这里?”穿着男装的侍女橘白前后张望了一下,悄声说道。
同样一副男子打扮的顾南风点点头:“我们先看看情况吧。”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刚刚怎么拍也拍不开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书生气十足的年轻公子。
他身着白色直裾,衣襟处绣着几株墨竹。面容白净,气质清隽,嘴角微微扬起,很是斯文儒雅。
他从容不迫地走到衙役面前,拱手一揖:“麻烦几位差大人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