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极为素简,几乎看不到什么能称得上像样的摆件。
一踏入屋内,正对着的便是正座,左右两侧各有一道木质弓形门,线条流畅自然。
右侧是用膳之处,除了摆放整齐的桌椅,还放置着一张贵妃榻,榻上的锦衾柔软而平整,是休憩的好去处。
左侧则以绘有春荷竹莲图的屏风相隔,屏风上的荷花娇艳欲滴,荷叶舒展,莲花淡雅,仿佛散发着阵阵清香。
屏风之后,便是寝室所在。
楚妗安甫一见到这屏风,不禁脱口惊叹道:“这屏风……”
此时,祁渊已然前往厢房,她身边仅有三位婢女。
惊蛰刚刚收拾妥当,听到楚妗安的惊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顿时明了,走上前解释道:“神女,这屏风乃是皇后娘娘送予殿下的生辰贺礼,此前一直存放在库房之中。自皇后娘娘仙逝之后,殿下便命人撤下往昔的屏风,换上了这一幅。”
惊蛰话音刚落,霜降也凑了过来,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带着几分俏皮,小声说道:“神女,殿下从前时常盯着这屏风发呆呢。”
惊蛰听后,微微皱眉,不赞同地轻轻拍了她一下。霜降吐了吐舌头,乖巧地不再言语。
众人回想起当初那段艰难岁月,都不禁心生感慨。
那时,整个东宫上下都深知殿下内心的痛苦,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劝慰。原本性格开朗爱笑、温柔和善的殿下,也因皇后娘娘的离世,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沉浸在哀伤之中。
好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都已渐渐远去。
楚妗安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今年祁渊有来过行宫吗?”
惊蛰适时回应道:“来过的!只是行宫这边,只有在天气酷热难耐,来不及前往凤阳城的行宫时,才会到此。”
楚妗安轻轻点头,思绪却飘向了别处。她记得祁渊曾向她提及,自己在东宫通过假死才得以脱身,而今年竟已来过行宫。
如此看来,回去之后,一系列变故接踵而至——北骑将军府的男眷惨遭斩首,女眷也被判处流放之刑。
而祁渊自己,更是在东宫遭遇一场大火,中毒之后历经九死一生,才艰难逃出。
楚妗安缓缓踱步至屏风前,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屏风表面,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屏风质地绝佳,当属一等一的好物。
她专注地凝视着画上的纹路,眼神中满是怜惜与感慨,心中不禁酸涩不已。
他对着这屏风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这个社会的世俗眼光里,一个大男人使用如此色彩斑斓、花花绿绿的屏风,难免会遭人耻笑。
然而,他却依旧选择将它拿出来使用,还时常对着它怔怔出神。
想必,他是在思念自己的母后吧。
毕竟,无论男女,无论年龄大小,当受尽委屈之时,心底第一个呼喊出的,往往便是妈妈。
回到宫中后,他不仅要承受外祖父全家遭受沉重打击,北骑军被驱赶至边疆的痛苦,自己还被囚禁在东宫,甚至差点在那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想到这些,楚妗安不禁轻轻叹息一声,抬眼望了望天色,吩咐道:“稍后无论何人前来,皆告知本仙不见。”
这就如同一场心理博弈,比拼的是谁更有耐心,她又并非是来求人办事的,自然不着急,大不了就这么耗下去。
言罢,她转身走进寝室准备休息。
这一夜,楚妗安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祁渊孤独地坐在这屏风之前,眼神空洞地凝视着那春荷竹莲图,脸上写满了落寞与哀伤。
画面陡然一转,熊熊大火在东宫肆虐蔓延,祁渊在火海中奋力挣扎,痛苦地呼喊着,声音在火舌的吞噬下显得如此无助,却始终无人回应。
他的身子紧紧蜷缩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祁渊!”楚妗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神来,意识到方才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此时,外面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屋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惊蛰压低声音说道:“神女已经歇下了,不见客。”
随后,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响起:“劳烦姐姐通传一声,就说柔妃想见神女一面,实有要事相商。”
楚妗安心中一动,柔妃?她这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思索片刻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衫,说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位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进屋内。她面容姣好,眉眼间透着温婉,只是神色略显焦急。
见到楚妗安,她赶忙盈盈下拜,行礼道:“嫔妾参见神女,贸然打扰,还望神女恕罪。”
楚妗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神色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不知柔妃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柔妃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之色,说道:“神女,太后娘娘派嫔妾前来相请。”
说罢,她稍作停顿,又急忙补充道:“太后娘娘身体抱恙,至今尚未痊愈,实在无法下床走动,心中想见您一面,这才差嫔妾前来相邀。”
柔妃如今乃是后宫之中备受圣上宠爱的妃嫔,太后想着派她前来,必然不会有失礼数。
此时,霜降借着替楚妗安穿鞋子的机会,小声向她介绍了柔妃的大致情况。
楚妗安听后,心中已然明了,点头说道:“好,本仙知道了,待用过膳后,必定前去。”
柔妃听闻此言,面上顿时一喜,说道:“是,嫔妾告退。”
言罢,她缓缓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后退去,自始至终都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之意,也始终不敢抬头直视楚妗安。
楚妗安看向惊蛰,问道:“沈翊礼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