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叔假咳了几声,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说道:“老张,我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张叔接过文件,也没戴眼镜,把文件拿得很近,几乎都贴到了脸,看完之后说道:“我接受安排”,然后指着我说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小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要影响他”。
蒋叔说道:“都会弄清楚的,老张,收拾收拾,咱走吧”。
张叔戴上了眼镜,说道:没啥收拾的,走,临出门的时候,看了看我们。说道:“老葛,当兄弟的去不了啦,就麻烦你带队,咱这三百安平的后生,你都要给咱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说罢,张叔出了门,没走几步,抬头看了看天,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我和老葛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各村抽上来的三百后生从办公室、从屋檐下、从角落里围拢了过来,张叔没有打伞,没有雨衣,三百后生无一打伞,雨水倾盆而下,众人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吴姐大哭跑了出来,把伞遮在了张叔的头上,张叔没有拒绝,一步一步蹚水向前。临上车,张叔又看了一眼大院,看了一眼大院的人,看了这身边一层层的安平后生,张叔绷着嘴,点着头,眼镜玻璃上满是雨水,透过那玻璃瓶底子一般厚的眼镜,我看到张叔的眼圈——红了!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换作以前,看着大家淋雨,张叔也不会独自在伞下避雨,与安平群众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是张叔最朴实的情怀。这个时候的张叔,心里满是委屈和不舍,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上一个依靠。但这一刻,张叔没说什么。雨水打得雨伞噼里啪啦地响,蒋叔和身后几个地区的干部这个时候也不敢打伞,毕竟这个时候选择和愤怒的群众一起淋雨是个明智的选择。
张叔蹚着水,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汽车跟前,眼镜上水雾模糊,张叔红着眼说道:“爱枝同志,别这样,万一我回不来,会影响你”。
吴姐说道:“张书记,您要是回不来,俺也不干了,俺不干了,俺回家种地去”。
张书记说道:“别犯傻,我只是停职,又不是犯罪被开除”。
吴姐的声音越哭越大,这狂风暴雨之下显得无比的凄凉。
张书记说道:“我做得不对,该承担错误的后果”。说罢,看了一眼大家,打开车门,一下坐进了车里。蒋叔看到忙招呼地区几人和周卫华上了车,我要配合调查,和张叔一起坐在了后面。
车辆启动的一刻,吴姐把伞一丢,就扑在了车窗上,哭得撕心裂肺。司机师傅看了一眼旁边的蒋叔,问道:“蒋局,走?”
蒋叔双眼一闭,说道:“走”。
吴姐看车已经启动,一下蹲在地上,吴姐蹲下之后,马上又站了起来,指着围观的人说道:“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没本事,你们都是大老爷们,青壮劳力,人家老张可是为了你们的媳妇、为了你们的妹子、为了咱安平的娃娃,你们咋能看着人家老张就这样被抓走,咱就这么没种吗?”。
大家本身就是愤怒到了极点,想着为张叔打抱不平,吴姐撕心裂肺的怒斥唤醒了大家心中的血性,本来到黄河滩区应急的三百后生一下被点燃了情绪。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放人,人群之中此起彼伏,像有人喊着号子一样,挥舞着铁锹大喊道“放人、放人、放人”。说着就把路堵了。冲在前面的几人,怒气冲冲的,看架势已经做好了砸车抢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