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出鞘一尺三分,阳光下镐地(注二)上雕刻的夜叉恶鬼闪烁着几许妖异的光芒,透出死亡的气息。果心没有再出招,而是渊亭立峙的站着,和百地宗秀一样,背对着背,虽然既无动作也无戒备,但是全身上下都无懈可击。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这已是“禅”的境界。
刀出鞘两尺,果心雪白的长袍无风自起,衣角急速的飘飞抽动,庭院两侧几许枯枝无声无息的落下树梢。
还有一尺三寸,只要完整的拔出了刀,果心也就必败无疑,百地宗秀心中暗喜,心头没来由的骤然一跳,很猛,很急,带得百地宗秀整个人微微一震。他有些惊讶,此刻胜负未分,怎么自己就如此失态,如此沉不住气。
刚想到这里,一阵急促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
“哗啦,哗啦。”果心霍然开始转动着法杖,上面的八个金环相互碰撞,发出声声脆响。动作时急时徐,声音时密时缓,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循。
百地宗秀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这种魔音操控住,随着它时而凝立不动,时而狂跳不止,七上八下,几乎要跳出胸口。他想运功护住心脉,可愈是运功压抑,愈是跳得不可收拾。心脏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扭搓蹂躏,甚至可以感觉到满腔热血正在翻涌沸腾,即将涌上喉头。
转眼间,形势逆转。
蓦然三点乌光飞来,直射果心。“叮、叮、叮”,果心转动法杖一一挑开来袭暗器,三枚伊贺忍者专用的六角飞镖应声落地,一道黑影闪入,一名身着暗青色紧身服装的忍者已然伫立在百地宗秀身边。他身形中等,结实匀称,全身上下绝没有一块赘肉,青布蒙面,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冷漠,无神,但如果仔细再看看,你会发现他的瞳孔深处有一抹晶莹亮泽的光。
“呀。”百地宗秀一声怪啸,转身,出刀。漾起一道寒光,潋滟如波光水色。
白影一闪,一入。
“哈哈哈,果然好刀法。”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中气十足,充满了嘲弄,是果心的声音。
“宗、宗秀大人,到底怎么会事啊?”鹤子呆呆的站在果心原来的位置上,茫然的看着百地宗秀。她不明白,刚才为什么果心大师和宗秀大人背对着背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天,叫他们也不理。他们都是老爷,自己这个下人只好陪着一起站。至于为什么大师一下不见了,自己从旁边又跑到了这里,就更不明所以了。
“我,怎么了?宗秀大人,你干吗这么看我啊?”鹤子神色像一头惊恐的小鹿,怯生生的问道,她觉得百地宗秀看着自己的眼光很复杂,有愤怒,有失落,还有一丝愧疚和不忍。
忽然,鹤子发现自己胸前的和服从左到右,笔直的,平平的划开了一口子,露出了莹白的雪肤凝脂。在那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同样的从左到右,笔直的,平平的、、、、
“咝”胸口喷溅起了血花,鲜血喷出了很远,染红了雪白的和服,点点滴滴洒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鹤子泪流满面,盲目的四下转动,在惊恐中绝望的哭号着,她发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鲜血喷涌而急速流逝。
百地宗秀脸如茶色,握着刀的手青筋凸现,他当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刚才生死攸关的时刻,有人出手救了自己。而自己在摆脱果心控制的同时,反手拔刀攻了对方一招,但由于心力憔悴加上仓促出手,威力不及平时一半,与其说是杀敌倒不如说是泄愤更好。
可出乎百地宗秀意料的是,就凭果心刚才露的那手一退十丈,飘出院外却还能音犹在耳的功夫,他的武功不在幻术之下,躲开这一刀绝对绰绰有余。可他应对是用法杖把一旁无辜的鹤子挑过来捱这一刀,单单就为给百地宗秀一个难堪。以他果心居士堂堂一代宗师的身份,行事竟然如此阴险下流,简直让人不齿。
一掠身,百地宗秀来到鹤子眼前,一记手刀切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闷哼一声,鹤子软软的垂下了头。
他杀了她。
因为百地宗秀一眼就看出,鹤子活不了。这是个事实,虽然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毕竟是事实。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让她死的痛快一点。
咬了咬牙,“咕噜”一声,把一股涌上喉头的鲜血生生咽了回去。百地宗秀明白,自己受了内伤,在和果心的比试中已经一败涂地。这两年他平步青云,身边的人无不对他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几时吃过这样的亏,战败的屈辱感和误杀鹤子的歉疚感让他又气又怒,心头像堵了块大石头,郁闷的喘不过气来。
“啪”,一直像雕塑一样伫立不动的那个青衣忍者一抬手,拍了拍百地宗秀的肩头,一股暖流透过经络助他平稳内息。
“主公在等你。”一开口,语气平淡如水,毫无感情。
“是。”转过脸来,百地宗秀神色变得谦逊郑重。他是从内心尊敬这个人,不是因为刚才救了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是所有扶桑忍者之王,伊贺同心组首领,德川家康最信任的人服部半藏。
注一:指未成年的武士。
注二:指刀刃左半部之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