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真相
泉州府,晋江县、灵源山。
山脚下,有一家简陋的茶铺,很小,只有五六张桌子,能泡一碗凉茶,让疲累的山林过客有个歇息的地方。
寂静的茶棚里没有半个客人,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黄脸汉子,一手托腮,混浊的眼睛无精打采的看着茶棚上的粗布随着微风不住地摇摆,神色昏昏欲睡。
从老板到伙计只有他自己,无论进货、砍柴、烧水,泡茶全由他一人打理,一手包办。
正当他哈欠连天之时,“丁亮!”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包含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
那汉子如遭雷噬,后背猛地一振,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已经快两年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只是每晚睡觉前,自己都要在内心喊一遍这个名字。
是他!他终于来了!
起立,转身。
混浊的眼睛变得精光四射,有些佝偻的身躯变得如苍松般坚实、挺拔,刚才那副无精打采早就抛到了爪哇国。现在的他,雄赳赳,气昂昂,就象一个全身披挂的大将军,在接受君王的检阅。
不知何时,茶棚前站着二十来人,高矮胖瘦,服色不一,一个个风尘扑扑,看样子都是赶了不少路。但是只有他,依然一尘不染,白衣,如那万轫冰峰上一朵盛开的雪莲。
“属下,惊涛堂旗下香主丁亮,参见东方右使,司徒长老、迟长老。”,黄脸汉子在微微愣了一下后,立刻单膝下跪,以日月神教专门的礼节向众人问候,不知怎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起来吧。”东方不败出人意料的亲自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和蔼的鼓励道:“这两年辛苦你了,这次做得很好。”
听到这里,丁亮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几乎滚下泪来。谁能想到,当年曾经在一夜之间横扫湖广七县,犯下十一桩大案的金面阎罗丁亮,竟然会落魄到窝在这个荒山野岭开茶铺当店小二的境地。
但现在,能亲耳听到一句东方右使对自己的称赞,让他感到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的时候,领导驾驭下属并不一定非要声严色厉或者单纯以利益相诱,一句投其所好的暖心话,一句恰到好处的赞美之词,都足以激励士气,让下属觉得你重视他、肯定他的成绩,从而对你死心塌地。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荣。
东方不败是个出色的领袖,他自然深喑此用人、御人之道。
“司徒长老,”东方不败又别过脸对司徒策以命令的口吻道:“等办完这趟事,回去后升他做坛主。”
此刻丁亮已经热泪盈眶,这两年来,神教雄霸福建,财源广进,眼看着那些长老、坛主、香主一个个都捞得脑满肠肥。唯独自己,被东方不败秘密的派到这个渺无人烟的鬼地方来开茶铺,什么油水都没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虽然他心里恨过、怨过,但却一直在这里小心翼翼的办着东方不败交待给他的差事,不敢离开半步。
因为没有人敢违背东方不败的命令,东方不败永远令出如山。
不过,现在他满腔的怨、满腔的恨都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对东方不败的感激涕零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东方不败三人缓步踱入茶棚,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随从摆下早已预备好的纯银餐具,里面盛着几块切割整齐的鹿肉脯。又拿出一个水袋和一包茶叶,替东方不败等三人泡了三碗凉茶,水是山泉水,茶是上等龙井。其余教徒,远远的在茶棚二十丈外布哨警戒。
东方不败抿了口凉茶,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神色既兴奋而又有些局促的丁亮问道:“你确定山上的灵源寺存放着当年张定边的骸骨和遗物么?”
“啊,确定,确定!”丁亮神色坚定的连连点头,左手拍着自己的后脑道:“消息不对,砍我的头。我都查清楚了,山上那个灵源寺破落得很,里面就一个老和尚,叫什么守拙的,张定边当年就在这里出的家,他的骸骨和遗物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好,总算找到这个地方了。当年是张定边把南汉王陈友谅的尸身安葬在武昌蛇山,那里我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那个东西。那它就只能是在这里。”东方不败眯起眼睛,右手轻轻拍了拍桌子,面上浮现出了少有的激动之色。半晌对丁亮又道:“去给外边的弟兄送些水去,这里不用你忙了。”
打发走了丁亮,东方不败又喝了口凉茶,看了看迟日庭说道:“你有事情想问我?”
迟日庭搓了搓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随即答道:“没有,我没有问题。”
东方不败紧紧盯着迟日庭,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一般道:“我知道你们想问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不等二人说话,东方不败突然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来找葵花宝典的,准确地说,是下半部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二人耳边却如同打了无数个焦雷,震的他们头晕目眩,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一颗心如坠迷雾之中。
“找葵花宝典?葵花宝典不是已经被任教主拿走了么?怎么又冒出一本葵花宝典?”
东方不败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迟日亭和司徒策,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这里面的事情,回头我再跟你们慢慢解释。”
两人怔了一下,今天他们心里的确有太多疑问了,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到底找什么?不过在东方不败面前,他们只有俯首帖耳,乖乖听话的份。
暮色黄昏,残阳如歌,东方不败远望那峰峦竞起的灵源山,缓缓吐了口气:“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上山吧。”
上得山来,一路上山回路转、曲径千折、古松参天、花草漫坡,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一座简陋的庙宇出现在东方不败眼前。门前的青石路坑坑洼洼,山门上的朱漆斑驳脱落,一副已经被风吹雨淋的看不出颜色的匾额歪歪斜斜的挂着,上书三个大字“灵源寺”,一派破落潦倒之像。
昏暗的佛堂内,两侧点着十二根蜡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背对着大门敲着木鱼,口诵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波”的一声木鱼碎裂,和尚目光一黯,长叹一声道:“劫数,劫数。”,言毕,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两名不速之客,良久,摇摇头道:“两位施主,身上好重的戾气。只怕到此不是来送经理佛的吧?”
东方不败冷冷一笑,坦然承认道:“守拙大师说的不错,我来此,是要一样东西。”
“本寺的落魄相信二位也看见了,除了老衲这副臭皮囊外一无所有,恐怕要让两位施主大失所望。”
东方不败一声长笑道:“大师过谦了,如果我们不是事先打听清楚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你想会有这么多人跋山涉水来到你这个破庙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守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目光已变得锐利如刀。
“当年沐讲禅师,哦,也就是张定边留下的那半部葵花宝典。”东方不败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守拙闻言浑身一震,过了半晌黯然道“哎,到底还是为了它。当年南汉王靠着它打下半壁江山,也最终因为它心性大变而败亡鄱阳湖。老僧奉祖师爷遗命,在此看守,决不容这邪物再次为祸人间。”守拙答的斩钉截铁,竟是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他本有心否认,但是见东方不败对张定边的来历早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也就避无可避了。
“好,痛快,那就让我东方不败领教一下当年南七省武林盟主,南汉王手下的骠骑大将军张定边留下的绝学烈阳掌吧?”东方不败把脸一扬,神色傲然,暗中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阿弥陀佛,施主,得罪了。”,守拙话音未落,向东方不败胸前递出一掌,手掌怒然涨大了一倍,掌心赤红。
这一掌很慢很慢,而且招式也平平无奇。旁边的司徒策大惑不解,这叫什么武功?简直就象是小孩在过家家,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可他扭头一看东方不败,却吓了一大跳。
东方不败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左手斜斜拍出,正是大悲手中“悲喜交集”。出人意料的是,他发招竟然也变得奇慢无比,这么看来,他和守拙就象是同门师兄弟在练习拆招一般。
“砰”得一声轻响,双掌相交,两个人的身形一震,东方不败微微向门口退了一步。同时如长江绝堤般宣泄而出的掌力席卷了整个佛堂,吹的一旁的司徒策几乎挣不开眼睛,脸上像被刀割一样火辣辣的难受,连忙退出佛堂。他这才知道,两人看似平淡无味的交手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生死相博,一招一式无不倾注了凌厉无比的内力。
佛堂内蜡烛的火苗,隐约中高了一寸。
还是那一招,守拙再一次重演了刚才的攻势,还是那么缓慢。
但在东方不败看来,这并不是慢,而是快,实在太快了。在这平淡无奇的一招中,实际上包含了无数细微的、连贯的、巧妙的变化,就像一个个充满杀机的陷阱,一旦对手轻视抢攻,那就必败无疑。只是它速度太快了,快的让你以为它没有任何变化。
双掌再一次相交,东方不败又向门口退了一步,烛火又高了一寸。
连攻八招,东方不败连退八步,蜡烛已经变成了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