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似无终,暖风寒流不期而遇带来了雨水。
天蒙蒙,雨蒙蒙,如布笼盖大地。
伦河本就残坏的城墙雨中越发悲凉,不时有墙体因透水脱落。
城中位置,神盾局驻地中心,无主店铺,屋檐下方桌立,有四人围桌而坐打牌,玩得不亦乐乎时阵风袭来,飘飞细雨扑面而至,玩牌之人都不由打个寒颤。
陆虎抹去胖脸上水珠,举头望天兴咒怨:“该死的天气!”
陆良停下放牌的手,拿起桌脚上的抹布把桌上水滴擦去,放回抹布后抬头看天一眼,见天色依旧灰蒙,无奈摇头便继续发牌。
同桌的范平对天气无动于衷,认真埋头理牌算牌,一门心思想把输的钱赢回来,自来同盟,一辈子没缺过钱的他竟然欠债,一欠还是六千二百万,其中六千万是采购军械欠下,一百万是医药费,最后一百万是向张扬借的。
范平一门心思想把钱赢回来,倒不是输了很多,是气不过,自从到张镇后牌局便一直不断,而他的运气一直很稳定,逢赌必输,就没放过一个铜板,少时输个一二百,多时输个千把。今日玩的是十三张,目前只玩了六把,范平的运气依旧,目前欠下三十五个筹码,每个筹码十钱。
范平对天气无动于衷,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是习惯了。范平立足清江后,便抛弃了已无法生存的漠河,举旅移到了清江北部,那里二面高山,一面是终于隐于云端中的无尽山脉,另一面也是云里雾里的尽少显现百里山脉,正前还有百城百河为障,位置是安全了,却承受季风带到的后果,那就是淋雨。相较于领地变幻莫测的天气,伦河这点雨不算啥,只能算洒洒水。
桌上最后一人是李连,又是齐国爵爷,又是同盟统领的他,虽没有指天骂却也是一脸不耐烦。
落于伦河的雨不大,烦在连绵,气流带来的雨水时断时续,足足下了连着下了五天,而伴雨而至的春寒,更是让人困乏不已。
牌桌喧,惊醒屋中之人,赖在被中的张扬睁开双眼,其样疲困,难掩身心之劳。
吱~门开人影现,恰在此时阵风又至,细雨随风抹面,一身单薄的张扬一个哆嗦,二话不说就调头回屋,把挂在床边的皮制风衣披上。
张扬再次出门,第一举动是看天口吐芬芳,第二举动是探手试雨,感觉到手上传来触感寒意便又喷了几句,第三是拉过凳子坐到了陆虎身后。
打牌中的陆虎斜眼一瞄,满脸嫌弃加摇头,暗讽道,自己就块大点而已,又不能拦风遮雨。
神盾局协防伦河已有十二天,六天睛六天雨,除此之外一切风平浪静。南芦方向没动静,好像是接受了收土无望的现实,权贵军伍都在谋后路。城内也无波澜,还多了不少从山中回城试探的本地人,见同盟人只是要求登记造册,并限制活动范围,他们便放下心,城中渐有生气。城外则相安无事,留在伦河境内的冀州乡民则忙于耕种,对他们而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谁是王无所谓,只能换个收税的主人罢了。
诡异的和平,让初临伦河的张扬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可随着了解越多,担心慢慢淡去,从戒备森严床头放刀甲,到如今的埋头睡懒觉。
张扬心绪转换期间没少骂电视剧,入境冀州后,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和电视中演的基本不同,虽不是全部却至少有90以上。
同盟军自三月南下,至今已近二月,拼死抵抗的月国士族没出现,残酷的攻城战没出现,万军旷野决战的场面没出现,烽拥而起的抵抗组织也没出现,张扬看到的只有荒诞,和数之不尽的麻木。
战前,冀州五万以上人口的城池有四个,五万以下一万以上的十一个,私堡更是近百,可这些全是摆设,居于城池堡垒中权贵没有信仰,战事一起,他们跑得比谁都很快,反应慢的则据城谈价码,话里话外全是利益和生存,全无忠义可言。城堡外的民众则是麻木不仁,大字不识一个活得像牲口,皇帝是谁他们不知道不关心,领主是谁他们知道也不关心,在乎的只有二样,一是税多税少,二是如何生活。
同盟军贴于伦河全境的公告已在雨中褪色墨迹,湿透的纸面上依稀能看七个间距,上面曾有八条战时法令。
《一,禁止擅离所在区域,越区游荡者生死自负。
二,禁止私藏利器弓弩,除日用刀外,私藏利器弓弩者,一经发现以敌处之。
三,禁止夜间游荡,入夜后全境戒严,未经上报者,莫要以命试之。
四,禁止集会,十人以上集会需征求许可,若无许可,将视为抵抗行为。
五,禁止躲私,瞒报身份者,藏匿军伍者同罪讨处!主动上报者,不论身份一律赦免!
六,禁止未经报备弃地,弃地逃离者若一月内未报备,其名下田产将被视为无主。
七,废除等级制度,禁止奴役!任何奴役行为都将被盟军视为挑衅。
八,度除旧有税政,新法将于六月中旬公示。为表诚意,同盟将免去一年税赋。》
同盟军的八条战时法令成效寥寥,麻木到极点的三州平民置之不理,或者说早就没感觉了,感觉公示上内容和自己无关。废奴也好,减税也罢,都没能掀起任何波澜。
屋檐下牌依旧,迎风石景掐点出现跑来蹭饭,炒菜中的张扬铲一放气道:“你们连头牛都找不到,也好意思来吃饭?”
迎风充耳不闻笑嘻嘻凑近添柴,慢了一步的石景苦笑道:“别说我们了,彭将军那边也一样,总不能动手抢吧?”
张扬一脸鄙视没应声,抢?傻子才干的事!如今局面大好,为吃顿牛肉惹事还是算了。
迎风往灶中添柴后,起身笑道:“前方好像来消息了,我们过来时刚好有骑队入城。”
张扬兴致缺缺继续炒菜,玩牌中的四人,也就范平抬头看了迎风一眼。
没过多久,彭林出现了,看到张扬他们在吃饭也顾不上说事,直接跑去灶台边找碗筷。
饭后。彭林一手抽烟一手火柴,烟雾缭绕时才对看到的众人说道:“超额完成目标,左路到红河,中路过了青云,右路到了顿湖,三路都停下了,目前只有中路出动了强敌。”
叨着自制牙签的张扬无奈道:“就这样?就不能详细点?”
彭林没说话,伸手掏信一递,便坐到灶台旁烤火抽烟。
信上内容详细不少,却也让张扬等人没了笑意,信上清楚写明各军的伤亡人数。左军阵亡六百多,伤二千余。右军阵亡八百多人,伤三千余。中军遇到的抵抗最强,损失也最大,阵亡者超过一千五百,伤员超过六千。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同盟军伤亡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还是冀州,北凉州,西铭州三州几乎无抵抗的结果。同盟三路大军除了前十几天的进展神速,其后的一个多月遇到阻力大了不少,主因也出在进展神速上,把逃无可逃的月国贵族逼上了绝路。
‘从寇莫追’‘兵贵神速’两词天然相冲,前者意在留一线,别把人逼紧了,后者则全然相反,要的是出其不意,两者相加的后果就是遭遇战。
张扬放下信件欲言又止,明明想说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三军主将贪功冒进?可战争的本质就是掠夺,不贪功的话,难道眼睁睁看到三州权贵把钱粮转出了,当做以后对抗的资本?或给敌人足够多时间做准备?找不到答案,张扬只得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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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城,人心惶惶,百姓在焦虑,各国代表在纠结,府城的进攻残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四月战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府城人便攻下七城,其中二城悲惨屠戮,二城近十万人惨死。府城军连掩饰都没掩饰,直接对外放话,说这就是抵抗和无信的下场。
府城人用不一到一月的时间,就把辛宇苦心经营了一年的计划打乱了,各国援军都动摇了,齐军将领齐都更是上门寻问同盟军是否要撤离。
刘府大厅。辛宇,陈东,杰斯,二副一参三个同盟将军,城主刘雯,陌城图安,五人皱眉看向墙上的萧国地图。
实在想不出府城军是如何攻破青陵,辛宇苦笑道:“萧国西南估计是守不住了,青陵一丢,萧炎就得后撤数百里,直接把中南部三城让出。”
杰斯:“没办法的事,不让的话就只能拼死一战,和府城人在旷野上交战和找死无异,萧炎不论兵力还是战力都不是对手。我奇怪的是府城人那来的兵力?为何能同时进攻七城,却无任何信息传回。”
面尖,白斑发,眼细眉稀,且廋高,让人看一眼便感觉阴冷的陈东笑道:“府城军攻势越强自身的伤亡会越大,不管七城是否如回报中的被攻陷,只要有半数是真,府城人的伤亡就不会少于四万。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么多士卒,可以用来送死,只要萧国现存的二十三城每城磨去一万兵力,府城人就只能老实回家蹲上几十年。”
刘雯,图安闻言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