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港,外城一巷道,与城外大河相临仅距一堤,是平州城城内运河起点,自大河上下游来的物资,多是经陆港转运进入城。
往日运河两岸人声沸,今朝铁链拦河暗桩立,仅运河陆港段就设有三个拦截岗,驻守卫士刀出鞘,弩上弦,盘查往来人员,欲出城者多被劝退,本欲入城者闻讯避风头,老实暂住于城卫划出的安置区。
水波荡,轻舟成队城中来,两岸守卫环视船队,确认船上只有熟悉的船夫非无他人后,才放下横河索一端,并指引船队绕过水下暗桩带。
一日复一日,转眼封禁已过四天,现是第五天清晨,而城中告示一变再变,第一天的公告,宣布封禁。第二天罪诏,例举第一天抓到的九人罪行。第三天,除罪诏外,多了一段奖励名单,单上排有十六姓名,及十六人获得的赏金数额,其中一人获赏十四万。第四天的公告有点沉重,告示为讣告,简简单单几句,简简单单几个名字,却让全城知道这几天中有四位城卫因公殉职,另有十七人受伤。
百船过卡未完,突有蹄声来,船舟路畔之人寻声而望,船夫们征得同意后更是停舟上岸。
公告出:封禁未终,城中仍有凶徒在逃!数日来,城中发现有四起包庇罪行案件,私藏行凶徒十余人,王子闻讯震怒,下令严惩包庇罪行者,特召集城中二十位各界代面议,与会成员一致认同包庇者与凶徒同罪!令日特劝,请犯罪者自行认罪以换轻责,城中许诺从轻发落。请包庇亲友者自顾己身,莫要为不法之徒走上不归路,莫要心怀侥幸!自今日起,三日内,主动上报亲族罪行者,不矛责罚,不矛公告!三日后,一经发现,将与包庇的不法之徒同罪!
公告出,城中沸。有人赞,有人骂,有人喜,有人忧……百人百态,封禁行动如同照妖镜,照出人心,照出恶行,照出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镜子照人也照己。王府前车马聚,王府内,大厅中,康远于主位抚头苦笑,其下侧官、爵、富商齐聚,细数便知足有四十三人。前厅,告罪声,认罚声,求情声你终我起,主位隔屏后,两人坐,一人面带纠结,一人淡然带笑。
下侧声未绝,康远无奈抬手示意先安静安静,可惜注意到的人寥寥无几,声依旧未绝,有些人是看到了,可他们却不在意,此次结伴而来本就是示威施压,总不能康远一抬手,自己就乖乖听话认怂。
“肃静!”一声震耳聋,唐浩不但长得粗犷吓人,声音也不差,威严冷寂。
众声寂转面看来,唐浩不顾他们或怒或恼的神色,朝众人冷啍一声便重新坐下。
康远借机发声:“好了,诸位都是长辈,就别为难我一个小辈子。城中之所以严查,相信叔伯们都知道原因,我就不复述了。眼下,民间检举盛,难免会牵连,只要事不大,一切以平稳为主,不会追根问责。”
含糊其辞的话糊弄鬼行,糊弄结伴同来的人精却没什么效果,他们要的是答案,是处置方式,不是嘴上轻飘飘的话,这不,康远刚收声,厅内几十号人又开始聒噪了。
康远一脸无奈看向刚坐下的舅舅。唐浩看到了,却当没看到,肩头一耸没再强出头控场,厅内这些人中有好些是他亲朋,叫一二声还行,叫太多真就得罪人了。
咚咚~康远敲屏小声道:“世兄,帮帮忙。”
屏后,张扬撇嘴,也敲了两下才回应道:“没空。”
康远又敲:“帮帮忙呗,你脸皮厚,又是局外人。”
张扬也敲:“得罪人的事我才不干,我怕出门被人捅,被人戳,被人放暗箭,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可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康远又敲:“都要滚蛋了,你又什么好怕的,再说这事也是你起的头,你也好意思甩手不管?”
张扬回敲:“吥,要脸的话,我早该用头发上吊了,现在满世界都在传我过去的糗事,一个个不嫌事大还瞎编乱造,就差说俺是天煞孤星了。”
前厅吵,后面聊,各干各的互不相干。前面一堆是没谈的兴趣,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施压让康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和张扬扯皮的康远是没办法,视而不见只会让事态越发严重,管的话又知道如何下手,分寸该如何。
咚咚~康远又敲:“去帮我打份午餐。”
一分一秒过去,许久没回应,立于康远一侧的唐杰退后几步一瞄,不由脸抽,屏风后的张扬吕梁不见了。
唐杰往后一走,一出后门,便看到两人在台阶上毫无形象晒太阳,张扬背垂立柱摊脚,吕梁半蹲叼着指头粗的烟吞云吐雾。
唐杰凑近找吕梁讨了烟又讨火柴,划了六根火柴才成功把烟点着。烟一着,火柴一还,唐杰便坐到了立柱边,不理会张扬嫌弃的表情,自顾道:“有好办法吗?不管管的话,那些人会把对头的底扒干净,必毕竟机会难得。别看他们扎堆来,气势汹汹,估计告密揭底的人就在其中,平民百姓只为活着,没人会傻乎乎告官,除非是真活不下去了。”
张扬无奈道:“自家事自己解决,我出面打圆场只能解决一时,他们现在接受,以后肯定又跳出来,并以此为由找事。最好的办法是定规矩,好坏都行,旁人干涉用处不大,我的意见是罚款,钱是万祸之源,也是锥心之痛。”
唐杰无言抽烟没回复,抽至一半便把烟头往地上一怼,确认火苗熄灭,便把剩下半截往耳朵上一放,再把拨开的长发一盖,在张扬吕梁的白眼中转身走回厅内。
许久后,厅中人员四散,康远这才从卫士口中得知,张扬于不久前离府,说是回霞山。康远微微一叹,便与唐杰往后厨走去。
城外,张扬与吕梁踏雪缓行,两人身前身后百米前均有十数骑拱卫。
张扬手捧细雪没征兆就突然说道:“我想家了。”
吕梁拨起雪中韧草口中一放:“再等等,接替商洛凌志的人差不多到了,他们来,我们走。”
张扬把手中雪球用力往路侧山林一扔,雪球远去也带去烦忧,回过身时张扬脸上已有笑。
忻城。
刘雯居高面向东南,此时的她不复往日红装,一身素衣头披白巾,红肿的眼眶,面上的悲容,无不在告知,她失去了某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东南处,刘雯所望方向,长队如蛇山间绕,衣白、雪白、棱白、唯有棺木黑红,棺中人半身赤,其发斑白,其脸苍白,已无声息,赤裸着的上身胸口处可见一处长长缝痕。
队前,三人并肩,左侧为杰斯手持同盟军旗,居中者为一青年手持童字旗,右侧一少年手持刘字旗。
棺中人名商舟,六天前,他与杰斯巡视城防,
途径北门时路侧突有三人执兵暴起,目标直指杰斯,而杰斯正分神想事情,当他回过神身侧老汉已和偷袭的人纠缠倒地,商舟胸口中刀却是不退,硬是把袭击者给拖倒了。
袭击的三人死得极惨,一人被陈平硬生生折断双手并一刀枭首,一人被卫队捅了成了血葫芦,另一个人则死于商舟的垂死反击,闭眼前商舟用随身携带的短刀抹了袭击者脖子,并捅了足足十一刀。
袭击由谁策划无从查证,也无需查证,忻城上下怒火难消却又无力回应,被商舟救了一命的杰斯沉默了两天,第二天夜才执旗走进了商府。
送葬队伍归来已入夜,杰斯在数十人的护卫下走进了刘府。
塔端,刘雯不再而向东南,身上的素衣也已褪去换回红装,她面向西北咬牙道:“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杰斯脸上阴沉未散沉声应道:“我会让他们后悔,后悔没能杀了我。”
杰斯说完就走了,刘雯没挽留没回应,两人的会面没对话,仅各出一言。
塔下,杰斯带队离府直奔军营。塔上,刘雯轻泣口中咒念不止。
天明,忻城军营号角喧,杰斯于军中坐立难安,他怕身在齐岛的辛宇反对,也怕同处忻城的同盟军不支持。
平州,霞山。
睡梦中的张扬吕梁被从城中赶来的商洛叫醒,睡眼朦胧的两人一听北面的袭击案不由牙庠庠,府城人是真的死硬非要和同盟做对,南连月国,跨国偷袭,挑动各国关系,再到忻城的袭击。
张扬知道平州的搜查抓到了府城人,康远没说多少人为了什么,他也没过问的原因,打算双耳不由烦心事。
如今,忻城事件传来,张扬有点火气上头了,点燃原不在这一件事,而是积少成多,入境平州后,由于通讯方便不少,他从商洛凌志口中得知不少事件,知道同盟的对外贸易不是一帆风顺,海运和陆运不断受袭扰,尤其是六国一带,总能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事端,仅这二年,同盟运输队就有近千人伤亡,无端失踪者近百。
商洛离开了,离开时带着一封信,信上字不多就八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