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四周只剩下明晃晃的灯。
因为怕影响病人休息,护士都放慢放轻了脚步,秦顾穿着皮鞋,但他走路一向没什么声音。
“五爷。”
可沈淳还没有抬头,就准确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坐下,看着憔悴的沈淳,眼神略过她发丝和口罩遮蔽的脸颊,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想:“你怎么知道是我?”
沈淳心里知道秦顾不了解娱乐圈这方面,所以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狼狈状况,把口罩戴得严严实实还把头发扒拉下来挡着脸。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他
或许喜欢一个人是会真的时时刻刻留意的。曾经她有仔细聆听,觉得这人当真哪哪都符合她的心意。走路的脚步不紧不慢,带着沉稳的力度,踏在她心尖儿上似的。爱恋的记忆太深刻,所以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只要他走过来,沈淳就能立马分辨出来是他。
不过这些话没什么必要说了,徒增对方的烦恼,也徒增她的心伤。
“就听出来了,”她垂着眼没有直视秦顾,“辛苦您跑一趟。”
沈淳是有些别扭的,这是两人分别五年后首次独处,整个人都觉得怪怪的,心跳还证明爱着,可脑子却告诉她不该爱了。
秦顾没注意这些,发觉她态度疏离客气,看了看手术室亮着的红灯,也不兜圈子:“进去多久了?”
“七个多小时了。”沈淳声音里也裹挟了浓浓的疲倦,但那双带着水雾的眼是明亮的,手指紧紧攥着拳头,像抓住了希望的稻草。
秦顾有些心疼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恐怕沈淳看不起自己,也恐怕自己克制不住心情。于是他随手掏出一个面包塞到沈淳手里:“拿去。”
接过面包时沈淳大脑都像被浆糊糊住了,她扑闪几下眼睫,有几分错愕。
秦顾看在眼里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但很快他就不那么觉得了。
沈淳脸疼得麻木,一时间忘记了脸上的伤,饿得慌就撤下口罩准备吃面包,却发现秦顾眼神紧紧盯着她,逐渐变得阴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想戴口罩却被秦顾一把擒住手腕。
他表情很难看,每一个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神中那些奇怪的情绪除了愤怒竟有几分像疼惜。
“谁干的。”
更奇怪的是,沈淳眼眶红了。
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小时候在孤儿院,没人理你哭,你哭了就是示弱。后来上学没有朋友,难受了也自己憋着。再后来再后来似乎爱哭了一些,每次都是因为面前的人。
现在好不容易坚强了五年,在人前克制住了自己的脆弱,却被眼前的男人再次打破壁垒,委屈翻江倒海袭来。
“我我”她张张嘴想说话,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的那口气堵的她撕心裂肺,委屈也就梗在那里,理智与情感不断混合交战。
秦顾没说话,眼看着她红了眼,沉稳的男人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他赶紧从衣服里掏纸巾,又发觉她眼泪只是涌在眼眶,一点也不敢掉下来。
“在我面前,”他生涩的安慰,“你哭就哭了,也没人笑话你。”
这安慰堪比刚学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说话都磕磕绊绊,生怕惹了对面的人不高兴。爱人一掉眼泪,就心疼得要命。
可沈淳为他掉过太多次眼泪,只是背着他,生怕他有一点介意。
这一次面对面,嘴上也说着不爱了不爱了,眼泪却止不住了,顺着红肿的脸颊啪嗒啪嗒往下掉。
起初她咬着牙硬生生扛,眼泪流得浑身颤抖,压抑着一声不发的抽泣。她的泪水导致视线有些涣散,余光看见秦顾凝视她。
或许是觉得太丢人了吧。沈淳双手捂住脸颊,怎么也停不下来抽泣,干脆准备背过身去。
下一秒双手被人拽下来,她被按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秦顾把她的头摁在自己怀里,双手有些僵硬,一只手把她头轻轻摁住,一只手松开了拽着她的力气,抓住椅子檐。
“我说了,要哭就哭。”他语气别扭。
她闻到了男性香水味,像檀木又像海洋,冷淡又安心。
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沈淳终于没有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她捏得很紧,一会儿又松开,然后再握紧。
哭得累了,她微微抽泣,脑海里忽然混乱起来。
“阿顾,你叫我什么?”
“老婆。”
这对话毫无征兆地出现,带着千军万马踏山河的气势压垮了她的理智。
要是能再靠一会儿就好了。
一睁开眼,她和秦顾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望望也没有生命危险,活蹦乱跳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他不爱自己呀,他或许是愧疚了,有些怀念了。他那样的人是不会爱人的,他的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
自己也做不了他需要的菟丝花秦太太,更何况秦太太早有其他人选。
分明困极了,沈淳却终于清醒过来。
她推开秦顾,眼睛肿得跟脸颊有的一拼,声音也带着哽咽:“谢谢你,五爷。衣服我会拿去洗——赔您。”说到一半想起来当初秦顾说的不要。
秦顾眉毛皱起来,不理解女人的脸为什么当真说变就变。他与沈淳对视,声音低沉:“沈淳,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让你哭脏我的衣服。”
这意思很明显,可沈淳愿意装傻,谁也没办法:“刚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很好,”秦顾甚至有些气笑了的意味,“是我多余管闲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淳拒绝惯了,他这次缓得很快,眼神打量了她的脸,把刚才掉出来的面包递给她示意她继续吃:“我都看见了,遮什么遮。”
于是他看着沈淳艰难地吃面包,一边说不在意,一边叫高尧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