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拎着一只凳子,手触着虚空缓缓朝门口摸去:“我的东西都拿来了?”
瑶光几步上前,将包袱递给他。
他丢下凳子把银手环和铁杖盘了一遍,想了想将银手环揣入怀中,铁杖别在腰侧,软枕让瑶光放去床上,站在门口说道:“还有胡床。”
瑶光整理着床铺回他:“那胡床老旧了,该换个新的。”
“不换。”樊璃提着凳子出去,在太阳地里捡了个位置坐下:“它在我这待了十年,等哪天一身零件都老掉牙了,洗干净放在案上当古董摆件。”
瑶光笑道:“能当古董的起码得是金丝楠木做的东西,楠木轻易不会腐坏,刷了漆能存放几千年,值钱。您那张胡床不行,它就是一般的木头做的。”
“那是我娘的东西。”
“……奴婢这就去拿。”
瑶光出去时,樊璃坐在太阳地里问道:“这里还有别人?”
瑶光四处看了一圈,仰头和木棉树上的喜鹊对视一眼:“有一只喜鹊。”
樊璃:“撵走。”
瑶光笑着逗了喜鹊几声:“小鸟也没骂人,撵它干嘛呢?”
“喜鹊比耗子还精,谁知道它会不会偷听别人说话?撵走,我有话跟你说。”
瑶光几下把喜鹊挥开,凑过来小声问道:“要吩咐小的做什么?”
樊璃伸手摸着滚烫的阳光,语气平淡:“去陈留查一查小狸和谢遇,半个月内能把消息送来么?”
空气中浮灰轻扬,瑶光牙疼的看着少年。
都怪樊静伦!非要查他记忆!
这下好了,整个伶官坊都得跟着串供撒谎了!
瑶光强笑道:“小主子调查别人无妨,只是大将军目标太大了,让谢家人知道……”
樊璃:“那就不要让谢家人知道。”
他面向瑶光:“这事很难?”
瑶光苦笑道:“不难,只是我如今不好出府,要等到晚上才能出去递信。”
樊璃摸索着抓住瑶光的手,拉近些轻声说道:“查到了捡个大晴天、中午阳光最烈时来这里,就在这里、这太阳地告诉我。”
“是。”
樊璃抓着瑶光没放:“外面怎样了?青衣卫可还抓人?”
瑶光压低声音:“暂且没动静。”
“暂且就是在憋大招——”樊璃双睫微动,低垂下去:“以坊主的手段,能对付胡菩提么?”
瑶光乐道:“若北方那群狗没插手,坊主能溜着胡菩提玩一年。”
“这么说来,坊主应该能护住侯府?”
瑶光笑不出来了。
能动侯府的除了外朝那帮人,就只有王皇后了。
坊主能溜胡菩提玩,但和外朝、中宫比起来,却还差得远。
毕竟伶官坊本质上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小作坊,云鹰一找来立马得缩脖子做人,连坊主都只能窜进大狱里蹲着,等风头过去才能出来。
瑶光想到这,沉吟道:“我们会竭尽全力护您周全,至于其他人,陆言会看着办的。”
樊璃沉默下去,一挥手:“去拿胡床。”
瑶光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安定院里晒太阳,低头一圈圈捻着铁杖。
铁杖尖刺在地砖上转出一个小凹点,他顿住手,朝窸窣轻响的木棉树抬头。
“你又在那盯我?”
喜鹊落在枝丫间,歪着小脑袋盯着他,哒叫一声。
“谢遇昨晚出去就没回来,他去哪了?”
鹊鸟小眼睛打转,脑子缓缓转起来。
谢遇……
这是个什么东西?
树下的少年低头坐在凳子上,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刺目。
他双唇有些发干,抿开说道:“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我这种人要是经历一些叫人笑掉牙的事,该躲哪哭啊?”
谢遇的童养媳……
若真有这么个童养媳给谢遇殉葬了,人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那落在他唇上的无数个吻,不就成了笑话么?
“呀!”瑶光拿着胡床回来,看他背对木棉树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箭步跑上前慌手慌脚道:“这,哎呀!怎么哭了?!”
樊璃抹了把脸,咬牙骂道:“狗谢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