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正中的破庙里,小的带将军过去。”三喜说着连忙带路,将姜远与胖四引至一间极大,却破败不堪的庙宇前。
姜远与胖四入得庙来,只见这破庙四处漏风,屋顶还有几个大窟窿。
大殿之上供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泥像,泥像的下面铺满了麦杆,几十个老兵或站或坐的聚在一个小小的火堆旁取暖。
“将军来了!”
三喜先一步进去,高声喊道。
几十个兵卒闻言,面露喜色,纷纷起来与姜远见礼。
姜远看着这些如同叫花子一样的老兵,心中一酸,口中却怒喝道:“买给你们的衣服呢!”
一众老兵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将军为何一来就发火。
独臂老李、文益收与姜远相处甚久,自然明白姜远为何发怒,连忙解释:“将军息怒,兄弟们都舍不得穿那些新衣…”
姜远怒瞪了独臂老李与文益收一眼,朝几十个士卒喝道:“现在听我命令,所有人立即将下发的新衣穿上,若有违者军法侍候!”
几十个士卒顿时慌乱起来,纷纷从麦杆下找出新买的衣服穿上。
见得这些兵卒都穿上了新衣,姜远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冬衣,对于大周的平民百姓来说,是十足十的硬通货。
哪怕一件破烂不堪的冬衣,抱进当铺中便能换出钱来,就不奇怪这些兵卒会把新冬衣当成宝,舍不得穿了。
这时候的大周,棉花还未广泛应用,甚至棉花种子还在姜远的小书房中。
所以大周底层百姓所穿的冬衣,就是两层粗麻布之间,用芦花与锤过的葛麻填充,看似逢松实则并不是很保暖。
就是这等衣物,穷苦之家几口人都未必能有一件。
“文大哥,一会带十几个弟兄跟我回燕安,买些木料将这破庙修补一番。待得开春后,泥土松软了,我便找了工匠来建房。”
姜远叹了口气,他曾应诺这些老兵,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却只能暂栖在这破庙之中,实是心中有愧。
“将军,不妨事,兄弟们在这能吃饱饭,也无冻伤之忧。”文益收道。
姜远点点头,又看着那个小小的火堆,问道:“为何不将火生得大一点?”
独臂老李与文益收对视一眼,面有难色,道:“柴木不足,这点火还是要做饭时才生…”
姜远眉头一皱,道:“这庄子后边就有一座山,李大哥为何不带着兄弟们上山伐些柴木来?”
独臂老李与文益收闻听此言,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一旁的三喜却道:“将军,您有所不知,这山林都是有主之物,未得山林主人允许私自上山伐柴,被抓住说不得会被送官。”
此时轮到姜远愣住了,眨巴眼睛不明所以。
严寒腊月砍个柴都不许么,还有王法么!
胖四见姜远发愣,连忙解释…
在这大周,这山林都是有主的,特别是靠近州县城池的山林,皆为各勋贵或地主的私产,普通百姓不得随意上山伐柴,若被巡山人抓住,轻则打一顿,重则送官。
“这么说来,不但你们不敢去这状元山上伐柴,这里的村民想来也是不敢的,哪如何过冬?”
姜远讶然,这其中还有这么个名堂,这倒是他不知道的。
说到村民,姜远又问道:“这村中怎么一个村民见不着?”
独臂老李指了指地下,叹了口气,道:“都在地下呢。”
姜远又是一愣:“地下?全死了?”
“不是。”独臂老李摇头道:“将军有所不知,大周关中一带,每到冬天就会寒冷异常,百姓无冬衣御寒,又不敢私自上山伐柴,每年冻死的人不知多少。”
“穷苦的百姓之家为避严寒,大都会在家中挖了地窖,一到冬天便躲了进去。”
文益收也叹了口气,接道:“即便躲入地窖之中,也无甚大用,该冻死的还是会冻死。”
姜远没想到大周底层的百姓过个冬也会如此艰难,如同渡劫,这是他从前从未经历过的。
想起昨日他与赵祈佑在温暖的闻香楼中饮酒看歌舞,与一众才子斗词比诗,那是多么惬意快活。
与今日之所闻,反差不要太强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姜远不自觉的想起杜甫的这句诗来。
“胖四,将舆图拿出来!我倒要看看那壮元山是谁家的,连砍柴都不让!”
姜远冷着脸说道。
胖四掏出舆图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少爷,现在那状元山是您的。”